眼前的这个人头发蓬乱，目光游离，不再是我印象里的牛五了。我忍不住低头看了一下手里的材料，又抬头看了看他左脸上面的疤痕，确信是他，真的是他。
　　 “牛五，你开车回镇里做什么？”我问。
　　 牛五斜着眼看看我，说：“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是村西赵家二小子吧。问我回镇里干什么，你说呢！”
　　 我憋住怒火。冷冷地说：“牛五，这是问话。关系到你案情的定性。你一个人开车，恰巧在回老家的时候撞了人，还是你亲姨夫。你说这事怎么会这样巧？”
　　 “巧，当然是巧了。你们可以定我谋杀罪了。”牛五两眼瞪着看我。
　　 “法律是讲证据的。没有人可以随随便便拿法律开玩笑，请你认真回答问题，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我说。
　　 牛五咧开嘴笑了，说：“你们不是检查过人和车了吗？我没有酒驾，也没有超速，还要我怎么说，难道要我承认故意杀人？”
　　 “你要为你的态度负责。”我站了起来，拉起小李，说：“走，咱们去一趟医院，看牛五的姨娘怎么说？”
　　 路上，小李问我：“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我鼻子“哼”了一下，往事涌上心头。
　　 当年，牛五家养了一条大狼狗，见人就吼。妹妹胆小，一次放学的时候，被狼狗追着吼，慌不择路掉进了沟里，裤子破了，两个膝盖都渗出了血。父亲去找牛五说理，牛五鼻子一哼，说谁看见我家狗撵人了？想找茬，问我拳头答不答应。
　　 你说这气人不！于是，我约上同学栓子，拿火腿肠做诱饵，用绳子勒死了牛五的狗。不过，很快牛五就找上了门，还带上了很多人。
　　 父亲见状，赶紧让母亲把我按进里屋，自己走了出去。
　　 牛五一把掀翻了桌子，东西滚落了一地。恶狠狠地指着父亲说：“今天，给你两条道，一条赔钱，一万块；一条抓人，你家小子，动了我的狗，就得坐牢。你选一个。”
　　 “一万块，太多了，种一亩田才两百多块。你让我从哪里给你弄去？”父亲为难地说。
　　 “那好啊！你家小子等着坐牢吧！”牛五变得气势汹汹。
　　 “你们这是讹人。”我猛地挣开母亲的手，冲了出来。
　　 “啪”地一下，牛五给了我一记耳光。
　　 “小子，长能耐了啊！到号子里，有你喊的时候。”牛五狞笑着。
　　 父亲赶紧把我往里屋推，最后以八千元了结了此事。这里面很多钱都是向亲戚朋友借的。
　　 医院里，牛五的姨娘正寻死觅活地要找牛五算账呢！
　　 说起丈夫窦徳法，牛五的姨娘眼泪经不住地往下流，她说：“咱家的老窦可好了，我没有给他生一男半女，他一点都没有嫌弃我，却这样走了，你们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没有儿女，就这样走了？这些话突然提醒了我，我急忙让医院调出窦徳法的病历，上面清楚地写着：肝癌晚期。
　　 小李一叩自己的脑袋：说：“赵队，是不是窦徳法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故意撞上去的，目的是让牛五拿钱，养活自己的姨娘。”
　　 我笑了笑：“这只是你我的判断，必须用证据才能定案。”
　　 于是，小李在网上发出了事故现场目击悬赏。真有位网友发来了视频，说事故发生的那天晚上，自己拿着手机上厕所，看见一个人在街角处来回地徘徊，以为是小偷，就摄了一下，不想后来出现了车祸。
　　 我们仔细查了视频，的确是窦徳法自己撞上去的。
　　 送牛五出看守所门的时候，牛五转过身，艰难地朝我笑了一下，说：“赵家兄弟，以前是我错了，这次多谢你了。”
　　 我说：“警察是讲原则的。不过，想提醒你一句，以前，你姨娘在你母亲过世后，照顾你们兄弟不少。现在，却没有人愿意管她，让你姨夫用这种方式提醒你，好自为之吧！”
　　 几天后，村支书打电话给我，说牛五给镇上敬老院捐了五万块，让村里安置好他的姨娘，看来，牛五是觉得自己没脸见姨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