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新】漫山荆条情 (散文)
一
也许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就上山割荆条,抑或是家里一直养蜜蜂的缘故吧!所以,我对荆条有着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感。
荆条属落叶灌木,在中国北方地区广为分布,资源极其丰富,不是很稀奇,因此,很少有人去观察和赞美这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植物。
别看荆条不稀奇,可是它却完美地诠释了靠山吃山这句话的真谛。
我出生在北方农村,村子周边的山上长满了荆条,甚至石头缝里都会长出一株。
北方的冬天十分寒冷,赶上数九天,只能用天寒地冻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了。小时候,我们这里还没有暖气,每家每户都靠着一盘大火炕取暖,一家老小挤在火炕上的感觉真好。我现在依然睡火炕,总觉得比睡在床上舒服多了。
烧火炕需要大量的柴禾,由于山上的荆条唾手可得,所以,它也就成为了烧炕的主要原料。
荆条除了可以烧炕,还可用来编筐,荆条花还能分泌荆条蜜。其实,它还有很多药用价值呢!可谓浑身是宝。
有资料显示,荆条的根、茎具有清热止咳,化痰截疟,也可用于支气管炎,疟疾,肝炎的治疗。它的叶可化湿截疟,用于感冒,肠炎,痢疾,疟疾,泌尿系感染;外用则治湿疹,皮炎,脚癣,煎汤外洗。其果实具有止咳平喘,理气止痛,亦可用于治疗咳嗽哮喘,胃痛,消化不良,肠炎,痢疾。将荆条的鲜叶捣烂外敷,可治虫、蛇咬伤,灭蚊。鲜全株可用于灭蛆。
它的药用价值我没有办法见证,小时候只是卖过荆条籽,当时也不知道荆条籽有什么用,只知道弄了荆条籽就能卖钱,有了钱就能买更多自己想要的东西,仅此而已。
二
上世纪八十年代、包括之前的好多年,村里一直有人用荆条编筐卖钱。
用荆条编出来的筐有两种。一种是专门用来装蔬菜的长方形筐,叫做菜筐;还有一种是用来装水果的圆形筐,叫做果筐。我记事的时候,一只筐的价钱大概在两块钱到四块钱不等,大多是根据编出筐的质量和需求者的要求而定。
我当时还小,不会编筐(现在也没学会),只能去山上割荆条卖给收购组(专门收购山货的部门)。
荆条的质量分为三等。第一等是撸叶条,就是每年的七月底把长着叶子的荆条割下来,再把叶撸掉的荆条。这种条属于质量好的,价钱在一百斤十块左右;第二类为撇杈条,一般在冬天很冷的时候割,这种条需要把多余的枝杈撇掉,因此得名撇杈条,这种条的价钱在一百斤六块左右;第三种被称为毛条。这种条是在撇杈条都不好割之后,去山上割回来相对整齐一点的条。这种条割回来后不用做任何处理就能卖,一百斤最多能卖四块钱。
每年七月底,荆条花全都谢了,开始打籽。这时候也正赶上学校放暑假,也是割撸叶条的最佳时期。
我刚开始割撸叶条,大概是十岁左右的样子。那时候,一天割十几斤就累得不行。
记得第一次割荆条是因为想买一本儿童读物。当年,村里供销社(类似于现在的超市)卖一本儿童图书,好像是《小鳗莉寻鲸记》(大概是这个名字),这本书深深地吸引了我和哥哥。我眼巴巴地看着玻璃柜台里的那本书,心里想,如果自己能拥有一本该多好啊!可惜家里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让我购买那本书。
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赚钱买书。于是,我和哥哥决定割条赚钱。
想法有了,说干就干。第二天,我们哥俩背着父母去山沟里割条。记得那次我们很晚才回来,可是,我们得到了那本期待已久的图书。那是我第一次通过劳动换来的一本书,当年那种成就感、幸福感,现在想起来也是美滋滋的。
从那以后,我总是和父亲、哥哥一起去山沟里割条,以此赚点零钱补贴家用。
割撸叶条最难熬的就是伏天的闷热与潮湿,并且还要注意一种叫做汗蜂的来偷袭,一不小心就会被它蛰一下,又痛又痒。现在想起来,割撸叶条一点也不好受。
别看割撸叶条不好受,当时村里大部分人还是很盼望这个季节的。因为那时候的人不太考虑如何享受生活,他们的想法只要是有活干、能赚钱就高兴。
割撸叶条不好受,割撇杈条和毛条更不好受。由于当时年龄小,所以,割这两种条的经历不是很多。
记得有一次下大雪,我和村里一个比我大的孩子去村西几公里的山上割条。那天的天气十分寒冷,再加上满山的积雪,一不小心就会摔一个大跟头,弄不好还有被镰刀割伤的危险。所以,走每一步路都需要十分小心才行。
毫不夸张,那天的气温别说割条了,冻得说话都费劲。我刚到山上就后悔自己的冲动之举,心里一直想着刚学完课文里的一句话:“哆罗罗、哆罗罗,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垒窝……”
既然去了,绝对不能空手而归。其实,等到真正割起来的时候一点也没觉得冷。我还记得,那天还真的割了不少呢!可是,割那么多条不但没得到表扬,反而受到父亲严厉地批评。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割过毛条。
不单单是我家割条,几乎村里所有人都在割条赚点零用钱补贴家用。当年,即便有那么多人割荆条,可是山上的荆条总是割了还长,长了再被人们割掉。它就这样反反复复地被割来割去;它就这样反反复复地伴随着村子里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长。
三
荆条的花朵能够分泌出大量蜂蜜,因此,我们这里养蜜蜂的很多。
荆条花呈淡蓝色,也有少部分是白色过浅粉颜色的。展开的荆条花呈喇叭状,花朵却小得可怜,不及大米粒般大小。也正是这小小的花朵,使得我们这里所有蜂农每年的蜂蜜产量高达几十吨,这也成就了荆条花的神奇。
我们村现在也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早晨没饭吃,晚上有马骑”。这句话说的就是养蜂人的一天。其大致意思就是说:一个养蜂人早晨还在为吃饭发愁,到了晚上就有钱买马,变成名副其实的有钱人了。这种说法虽然有些夸张,但是也充分说明荆条花流蜜的速度是很惊人的。
具体有没有早晨没饭吃,晚上有马骑的人我没见过,只知道当年大部分人因为没有什么专业技术,即便是荆条花开得再好,蜂蜜的产量都不是很高。
还记得每年的蜜源结束后,村里总会有一些人传出消息:“明年的年头(年景,多指蜂蜜产量)比今年强。因为明年是X(从一到七)日得新,X(从一到七)龙治水,那可比今年强多了。”
围观的蜂农会直愣愣地盯着说话的人问:“你说的这个,有什么说头?”
“我跟你们说啊!X日得新说的是花开得比较平缓,适合蜜蜂采蜜。你们想想,如果咱们这里的花在一天里就全都开了,结果,蜜蜂还没来得及采呢,花就落了,哪里还能弄好多(蜂蜜)?”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那你再说说X龙治水是什么意思?”听着的蜂农立刻会表示出对这个解释很满意的样子。
看了大伙期待的表情,解释的人会更加眉飞色舞地介绍:“所谓X龙治水,说的是每年的降雨量。比如五龙治水,必然会造成龙多四靠。这样的年头,或者闹水灾,或者非常干旱。总之,龙多的年头不好。比如一龙治水,它就会看什么时候缺雨了,立刻就下点雨;哪里雨水够用了,就不再下雨。这样的年头必然是风调雨顺,蜜源也会自然而然地好很多。”
听了他的解释,大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明年的X日得新、X龙治水上。可是,这样的场景在每年花落之后都会如此上演一遍,从来没有因为这种并非唯物也不维新的解释收获太多的喜悦。
当年我家里只有几箱蜜蜂。由于父亲在管理方面缺乏足够的理论知识,导致每年蜂蜜的产量不是很高。我不知道那么多年都是几日得新,更不晓得那些年是几龙治水。总之,那些年没弄太多的蜂蜜。直至哥哥长大接手管理父亲养的蜜蜂后,由于他在养蜂的同时不断地买书学习,积累了大量的经验和适合北方养殖(好多关于养蜂技术的书籍都是适合南方的)的技术后,家里蜂蜜的产量才有了新的突破。
我结婚后也养蜜蜂,因为有哥哥的指导,再加上自己不断地摸索,这么多年的经济效益还是不错的。
近几年,蜂产品市场被一些造假者的“蜂蜜”占满了,造成我这样蜂农的蜂蜜不太好销售,我也就无心再养很多。唯一能够使我坚持养蜜蜂的原因就是一些老客户对我家蜂蜜的质量是一百个放心。所以,他们从来不去别的地方购买蜂蜜,总是经常给我来电话,一是提前预定一部分;二是劝我坚持养下去。这一点让我非常感动,更无法拒绝。
其实,无法拒绝他们只是我个人的托词罢了,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因为我们这里的山上长满了荆条。
又到七月,漫山的荆条花开得火辣辣的,家里的蜜蜂每天都很忙碌。我看着漫山遍野的荆条,禁不住在想,如果哪一天我实在不能养蜂了可怎么办?
想来想去,最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我这不是杞人忧天吗?只要荆条在,肯定会有人琢磨着怎样靠山吃山的。到时候我就坐在摇椅上慢慢摇着,看漫山的荆条,欣赏淡蓝色的荆条花也算得上情有所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