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在纸上写下蒹葭
　　 信笺潮湿，秋意渐浓
　　 你说，那个临水照影的女子
　　 沿着风所指的方向
　　 去了你不知道的远方
　　
　　 我确定，你是第三次提到
　　 芦苇的前半生
　　 你的笔管有了折痕
　　 芦花蘸了浅水，画不得一幅丹青
　　 犹如你散乱的头发，飘啊飘
　　 不觉已别了年少
　　
　　 我把这些句子折了又折
　　 连同苇杆一起捣碎
　　 我能为你做的，只有制纸
　　 让你写更多的往事
　　 反复说你的伊人
　　
　　 我给你回过几封信，说落日
　　 如何沉下，抬高了水面
　　 说雪天的小树林
　　 没有压实那些翘首以盼
　　 我始终没有说
　　 我种了十亩蒹葭
　　 这里也有过漫天飞花
　　
　　 二
　　
　　 河岸。黄昏。一个人的侧影。
　　 扶不住连绵的倒伏
　　 被安排的好时节
　　 不是花开，不是丰满
　　 只是站在水湾里的清浅
　　
　　 波纹如刀，追着捉拿云影
　　 一壶烈酒灌醉了夕阳
　　 摇晃集体的旁观
　　 小鱼尚未感知水鸟的危险
　　 不停跃出水面，画圈
　　
　　 那些征兆，潜伏着黑夜的脆弱
　　 用羽毛留下的飞白，钉住风声
　　 隐匿疼痛，还是在内心疼痛
　　 罢罢罢！踏平一座孤岛吧
　　 对迟到的秋天，大声表白
　　
　　 三
　　
　　 从秦风中走来的佳人
　　 因古老而绰约
　　 我一时说不清你的名字
　　 但你必须叫夭夭，子衿，或采薇
　　
　　 我伸手，想触摸你的歌
　　 野鸭子突然叫了几声
　　 我莫名独守洲渚
　　 四顾无人
　　
　　 一蓬蓬蒹葭，从指尖落下
　　 伊人如水，伊人随风，踏水起舞
　　 水波媚呀，如眉眼，如柔腰
　　 如每一次凝视
　　
　　 得用浅水养你
　　 你的鲜嫩尚未抽穗，涉世未深
　　 几块碎石圈围你的岸
　　 你的芦花，我的秋天
　　 就不会随白云飞走
　　
　　 四
　　
　　 土生土长的寻常
　　 抓紧河滩，不似浮萍无根
　　 用卑微的整个部落，解读浩瀚
　　 脚下的微微荡漾，未生出
　　 几缕旖旎
　　
　　 太阳升起，它们举着香火
　　 一次又一次俯首
　　 经幡飘飞经年的恭敬
　　 朝圣之路，汇聚一方水土
　　
　　 在芦花白头之前
　　 羞涩过一个风雅的名字
　　 等涉水而来的少年，一身白衣
　　 深深咏叹。水清浅，寂无烟
　　
　　 我于三月种蒹葭，种下
　　 连绵的坚韧，沉淀的比喻
　　 之后，白纸上有句
　　 芦苇岸，月孤眠
　　 秋声颤管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