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鬼故事】【丹枫】观花妹(微小说)
说起观花妹,那是八十年代初的事了。
那时候江南的农村,土地承包到户后,人们逐渐过上好日子,也开始着想修新屋的事。按当时的修房政策,只能挨屋修屋,要想新址修屋,必须经过生产队三分之二以上的社员签字或盖章同意,然后逐级上报村和乡两级审批之后,社员才能破土动工修建。这套程序办下来,相当繁琐,若没有一点人脉关系,要想新址修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此,社员要想修新屋,大多数都是挨屋扩建,或拆掉老屋,在旧址重新修建。
我们队上的李大爷和柳氏夫妻俩,膝下育有两个儿子。李老大聪明能干,讨得一位尖嘴薄舌的老婆,人称辣椒嘴;李老幺,憨厚老实,又因一只眼缺陷,三十多岁后,老婆的事甚是无人问津。
李老大两个孩子逐渐长大,现有房间不够住,夫妻俩私下商议,挨屋扩建。李老幺知道后,百般阻扰,说什么都不同意。其原因也简单,你李老大扩建后,要是哪天我李老幺结婚生子,那又到哪儿扩建呢?两兄弟几次协商,都无果而终。气急败坏的辣椒嘴,手指李老幺的鼻梁骨骂道,一个终身孤家寡人,以后还扩建啥屋?你纯粹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又是何必呢?
李老幺听后,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扫帚追打辣椒嘴。李老大见状,二话不说,上前与李老幺扭打在一起。
兄弟俩一番扭打之后,在家族长辈们的协调之下,李老幺的怒火逐渐被浇灭;也不知啥原因,李老大也如愿以偿扩建。从此,兄弟俩的关系,似乎又和好如初,特别是辣椒嘴,对李老幺的态度,那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有什么好吃的,那都叫孩子去请李老幺来吃。对于李老大修屋之事,李老幺虽说心里不爽,但每天都是费劲费力地帮忙。
转眼之间,李老大扩建屋,正搁木料过楼时,发现李老幺在自个房梁上吊而死。他死时,双目怒视,外露半截舌头,手脚似乎都挣扎过。那死状,谁瞧谁都害怕,浑身颤栗不止。
柳氏见状,瞬间昏阙过去,倒是辣椒嘴,抱住李老幺冰冷的尸体,一把鼻涕一把泪,念叨起他的好来。如何帮带孩子,又如何帮修屋等,念叨得旁人都流泪不止。
一时之间,李老幺的死,犹如一颗炸弹炸响,震惊全村。他的死因,更是成为人们讨论的焦点。深受失子之痛的柳氏,将矛头对准辣椒嘴,辣椒嘴也深感委屈。两方娘家人,对于李老幺的死因,争论不休,似乎发展到干仗的程度。于是,有和事佬建议,请“观花妹”走阴,趁李老幺还没到地府之前,把他的魂魄召回来,当大家的面,自个说为啥而死。
李老幺死后第三天,所谓的观花妹来了,几方具有话语权的人都来见证。她四处看了看,舀水半碗,搁放供桌上,向停放的棺桲,烧纸磕头作揖,然后伸兰花指搅动水,嘴里念叨一番后,憋嘴说,李老幺是上吊而死,绳索扔在水田里,哎,怨气太重,不信,你们看这碗里的水吧。
一听观花妹的话言中,大家都深信不疑,拉长脖子,向碗里瞧看。胆小的我,挤过人缝,也探头过去。平静如镜的水边缘,似乎被人咬过似的,出现一个大缺口。一会儿,碗底又出现一个黑点,水逐渐浑浊,最终水都变成了黑色。
在场所有的人见状,一脸惊愕,频频后退不已。辣椒嘴的娘家人,认为观花妹在胡说八道,言中的片言碎语,那纯属巧合。于是,故意出题考考她,看是否在撒谎。
询问十个问题,观花妹全说中,就连李老幺隐蔽之处,左边还是右边有一颗黑痣,她都脱口而出言中。其他村民见状,也寻问自个家的事,都被她一一言中。众人向她翘指夸赞,真是观音菩萨的嫡传弟子。
大师!一旁的柳氏,哭得稀里哗啦,她抹掉泪水,急切地说,您再看看,我幺儿究竟是为啥而死?
这,这个!支吾的观花妹,看了看众人,瞥了一眼辣椒嘴的娘家人说,还是半夜请他自个当面说吧。
夜色擦黑,观花妹就开始布置道场,向李老幺的棺桲烧纸,磕头作揖,默默念经一通。直到半夜,她向众人交代,走阴时,不能随便打扰,否则,她就回不到阳间来之类的话后,才开始走阴招魂李老幺。
只见观花妹双目紧闭,躺在凉椅上,脸色逐渐卡白,如死人脸。有好事者摸她手,冰冷刺骨,一会儿,就听到咚咚的脚步声。瞬间,停放李老幺棺桲的堂屋,顿感阴冷起来,甚至有些瘆得慌。我赶紧趴在娘的怀里,不敢有丝毫的动弹,只能侧耳倾听。
一会儿,观花妹说,还好,李老幺还没进入丰都鬼城。不过,押解的黑白无常暗示,要交纳一定的人食后,才肯短暂放他魂魄回来。
人食?惊愕的柳氏急问,啥叫人食?交多少?
人食嘛!哎,说白了,就是阴间疏通关系费。多少不论,逢八就行。观花妹顿了顿,补充说,按黑白无常的级别,至少每人九块八。反正,你交的越多,李老幺回来逗留的时间就越长,你自个看着办吧。
哦!恍然大悟的柳氏,抹泪大声地说,老李啊,你,你赶快给黑白无常多烧点纸钱。
黑白无常是阴间公差,岂能这样收受你们的人食。观花妹点拨说,你们把钱给我,我再想办法转交他俩。要快,不然,一旦他仨进入丰都鬼城,那就麻烦多了。
观花妹三番五次替人索要人食,柳氏念子之切,只好按数交足。少顷,只听棺桲内,突然发出几声异响。李老幺的魂魄终于回来了,开始借观花妹之嘴说话。
娘,你啼哭啥啊?阴沉的李老幺说,儿不在您身边,要多保重身体。
儿啊,你为啥扔下爹娘而去啊?柳氏梗咽说,你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为娘我在众人面前如何启齿啊?
娘,我终身孤家寡人,活在世上,这不倒给你们增添负担吗?还是嫂子说的对,与其累赘大家,倒不如一死百了,相互解脱罢了。李老幺顿了顿,委屈地说,娘,我对天发誓,真的没偷瞧她洗澡。
李老幺,你也真是,到了阴曹地府,还敢胡说八道。人群中的辣椒嘴,怒吼道,男子汉大丈夫,你敢做就敢当。
娘,黑白无常又催了,我得走了。您和爹别再纠结我的死因了。即使纠结也没用,徒增自个烦恼而已。古语说,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哎,不说了。娘、爹,若有来世,我还做你们的儿子。再见。
李老幺话一说完,不再言语。只听棺桲里传出翻动声,随后就是脚步远去的咚咚声。吓得我赶紧捂住脸,一头倒在娘的怀里,不敢睁眼瞧看。甚至,何时到家的,我都一无所知。
李老大房屋扩建后,家里诸事不顺,辣椒嘴还患上癌症,深受疾病之苦。多年后,她与常斗嘴的婆婆同月离世。
从此,观花妹走阴的事,似乎销声匿迹。甚至,方圆几个乡村,也从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