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吮上乳(随笔)
“玄武门兵变”之后,李世民一身血污提剑去见他老爹李渊。
北宋司马光作《资治通鉴》,写到李世民杀兄屠弟逼父夺权的“玄武门之变”时,说:“世民跪而吮上乳,号恸久之。”委屈得不要不要的……
“吮上乳”,上:唐高祖李渊。乳:咪咪。
李世民真的就痛哭流涕跪着吮吸他老爸的奶子吗?
“玄武门”后,“上乃召世民,抚之曰:近日以来,几有投杼之惑。”然后,世民就跪舔咪咪了。
这?!读之,我挠头。
“投杼之惑”好理解。这里,用了一个典故,出自《战国策》。
《战国策•秦策》中说,曾参的母亲在织布,这时候有人进来告诉她说“曾参杀人了!”她回答道:“我儿子不会杀人!”织布如旧。但接连有三个人进来说“曾参杀人了!”他母亲就开始怀疑,以为曾参真的杀人了,怕自己受到牵连,丢下机杼(zhù,织布的梭子),爬墙跑了。
“近日以来,几有投杼之惑。”事已至此,李渊也只能这么说。这么说,是在跟李世民道歉:
二郎啊,对不起啊,我冤枉你了啊。你应该相信你的,你其实没有抢位置的心,只是李建成和李元吉这帮人在傍边蛊惑我,这才误会你想抢我的位置。你爹我现在很后悔。现在既然你都把他们两个杀了,那我们既往不咎,以后我也当个好爹,你也当个好儿子,好不好?
李世民哭的原因也很简单啊。你爹都认输了,你还不做个姿态?不想哭也得装着哭啊。再说老爸李渊认怂,对李世民确实去了心头一块大石。万一李渊不认怂,李世民除了杀兄屠弟,还要背上一个弑父的罪名。李渊服软,是代价最小的结果了。
问题是李世民的“吮上乳”。
据说,李渊有三个奶子:
“仁公生高祖于长安,体有三乳,性宽仁,袭封唐公。”
据说,哭的时候吸奶头,是当时鲜卑族的一种风俗,表示感恩和亲近吧。李唐有着鲜卑血统。
有人@我:
我说你们也太污了……
其实“吮乳”二字也许不应该太多从字面去联想,这种提法也不独李世民,比如朱熹曾经劝皇帝这样做“望见太上皇帝,即当流涕伏地,抱膝吮乳,以伸负罪引慝之誠。”其言并无更多的解说,可知言者听者皆不会意外。且综其前后,太上皇后群臣宗属都在的时候,亦可知此种严肃场合,断无理由有如此衣冠凌乱的情况。
所以吮乳八成只是形容投入怀抱的一种说法而已。类似于老爹坐哪里,儿子往膝前一扑,脑袋往怀里扎去,老李配合点再抱住脑袋比划两下。
@我,他说:就是把脸埋进老爹胸脯嚎哭而已。
唐朝的历史是宋人写的。
宋人修史爱标新立异,写字你越不懂我水平越高,水平好的能写出“逸马杀犬于道”这样的,水平不好的就只能“宵寐非祯,札闼洪休”了。
到底是“龟唐”丑事,这里其实史官想春秋笔法一下,“这表演太恶心,现场的人都倒胃口了”,没想到运笔过猛我当真了……
我又挠头了。
另:龟唐。龟唐的说法来自宋朝,认为唐代的灭亡皆因为女人地位高,称为唐女祸,所以把唐朝叫做龟唐。比如,唐玄宗李隆基,公公娶了儿媳妇,比如武则天做了皇帝,也就是脏唐臭汉的事。
纪海连老师讲道,新朝代建立时都会总结前朝的教训,以使自己的朝代万代留传。其中他讲唐朝人总结隋朝灭亡的原因是隋朝大兴土木,这点唐朝统治者总结是正确的。后来宋朝总结唐朝灭亡的原因是,唐朝女人地位太高,导致女人专权甚至当了皇帝,这是其一;其二他们认为唐朝有着家庭乱伦的坏习俗,比如,兄长死后,弟娶其嫂。宋人认为唐朝这一陋习简直是汉人的耻辱,将其称为“唐女祸”,又把唐朝叫做“龟唐”。从此,“龟”的含义在中国从褒义变成贬义。
宋朝改了以往的习俗,提出和强化:女子无才便是德,中国女人的地位一落千丈了。女人裹脚就是从宋朝开始兴起的。“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的观点也在此时代产生。汉人从此再也无弟娶其嫂的习俗,并且视此为罪恶不赦。“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宋明理学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宵寐非祯,札闼洪休”。
札闼洪休,语出《宋稗类钞.文苑》:宋景文(宋祁,写过“红杏枝头春意闹”,人称“红杏尚书”)修唐史好以艰深之句,欧公(欧阳修)思所以讽之。一日大书其壁曰:“宵寐非祯,札闼洪休。”故意书此冷僻怪异的文字。宋见之曰:“非夜梦不祥,题门大吉耶?何必求异如此。”“札闼洪休”一词后用以嘲人作文用语故作艰深古奥。
宵:夜。寐:睡眠。匪:通“非”。祯:吉祥。札:书札。闼:小门。洪:大。休:吉庆。一作“庥”。欧阳修与宋祁在一起编撰史书,宋祁喜欢用佶屈聱牙的古怪冷僻字。一次欧阳修未去上班,在自家门上书写“宵寐匪祯,札闼洪庥”八个字。宋祁上欧阳修家探访,欧阳修对此向宋祁解释说:“这是夜梦不祥,书门大吉”。宋祁明白这是欧阳修在讽刺他,便说:“何必这样呢?”
“吮上乳”,这出戏不仅感动了观众,也感动了当事人李渊。其实,李世民也够黑的。“上(李世民)曰:妇人幽闭深宫,诚为可愍。洒扫之馀,亦何所用,宜皆出之,任求伉俪。于是遣尚书左丞戴胄、给事中洹水杜正伦于掖庭西门简出之,前后所出三千馀人。”
他上皇帝位后,明里尊老爹李渊为太上皇,屁股还没坐热,便遣散了老爹的宫女,撵走了老爹的近臣,李渊要女人没了女人,要热闹没了热闹,一夜之间李渊的太极宫人去楼空,变得空荡荡的,阴森极了……
这,并不影响唐太宗李世民是一个伟大的君王,他雄才大略励精图治,开创了大唐的“贞观之治”。
夷希微不可致诘,究其竟终难因明,逻辑很重要,读书得留个心眼。(注)
注:
夷希微,出自《老子》第十四章:“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这是道家所指的一种形神俱忘、空虚无我的境界。《愚溪诗序》:“超鸿蒙,混希夷,寂寥而莫我知也。”河上公注:“无色曰夷,无声曰希。”“希夷”指虚寂玄妙,谓清静无为,任其自然。
因明:逻辑。梵文Hetuvidyā的意译,指古印度的逻辑学。因,指推理的根据、理由、原因。明,指显明、知识、学问。
2020。07。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