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寻】山野秘楼(小说)
这是一个昏暗的夜晚,雾霭升起,天空出现一轮长毛毛的月亮。圆月的周围,环绕着一个内紫外红的奇诡光圈儿。遥遥远眺,那怪异的光圈飘飘忽忽,朦胧中透着一股诡秘的意蕴。就仿佛少女清纯的脸庞,蒙上了一层妙不可言的神秘面纱。令人迷茫,又惹人遐思。据老辈人传说,每当这个时候,孤魂野鬼最爱出来游荡。民间也有“毛月亮一出,菩萨都闭眼”的传闻。一些农村乡镇,更流传着“毛月亮,猛鬼现”。即使不信邪的人,面对这难得一见的离奇景象,想起不可思议的灵异传说,也不免会心生恐惧,毛骨悚然。其实,当夜空出现毛月亮的时候,那是很美丽的。
据科学家解释,毛月亮不过是一种气象而已,名曰“月晕”,俗称“鬼月亮”。它是因为高空中散布的冰晶折射月光而产生的奇异景象,预示着天气将要有所变化。
浑浑沌沌的月光,从没有悬挂窗帘的窗口透射进来,室内一片朦胧。窗外,一股风裹着落叶,在空寂无人的街道上席卷而过。睡梦中的唐剑秋被手机的铃声吵醒,他睡眼惺忪地抓起手机,贴在了耳畔。
“……救救我!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唐剑秋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你是谁?”
听筒里传来女性梦幻般沙哑的金属声音:“虎头山翠微宾馆……”
唐剑秋的手由不得颤抖了一下。远在城郊虎头山的翠微宾馆,曾是驴友们喜闻乐见的避暑胜地。自从这家宾馆离奇地死了一名漂亮的女服务员,生意就渐渐变得萧条了。据人们谣传,每当月朗星稀的时候,常常从青石楼里传来女人的歌声和笑声。而在雷雨交加的半夜三更,又会听见一个女人在风雨中悲切地哭哭啼啼。
“……唐剑秋,你一定要来救我呀!”
唐剑秋的手陡然地垂落下来,手机里却还在响着那个沙哑的女性金属声音。电话的那头儿,对他指名道姓,说明那位女士对他比较了解。也不知是看中了唐剑秋敢于仗义执言,还是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大胆儿劲头。
翌日,唐剑秋处理了一下身边的事务,便驾驶着自家那辆白色的轿车,沿着盘山公路飞驰着。尽管翠微宾馆是一个充满恐怖的诡异之地,但他不能不来。因为他是一名颇有胆量的记者,早就想去翠微宾馆探秘,弄清那里所谓的鬼魂之谜。一路之上,看不完的崇山峻岭,阅不尽的层林尽染,瞅不够的叠翠流金。当他来到虎头山脚下的时候,已是日暮黄昏。
夕阳的余辉,照临着山坳深处的偏僻山路。阵阵秋风吹来,树叶在半空中飞舞着。寂寥的路上,铺满了红黄相间的落叶。白色轿车的车轮碾着落叶,孤零零地行驶着。陡然间,前方的路上卷起一股好大的旋风,干枯的落叶随风疾速地旋转着,像一道缤纷的彩墙挡在崎岖的山道上。白色轿车戛然而止,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
唐剑秋坐在驾驶座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车前那股奇异的旋风。约摸过了一两分钟的样子,紧握着方向盘的唐剑秋,眼瞅着旋风在车前兜了两圈儿,然后朝前方一路而去,便一踩油门,驾驶着汽车紧紧地尾随着旋风,行驶在两旁枝桠怪异的盘山道上。走着走着,那股卷着一团落叶的旋风,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显得不安分起来。倏忽之间,在盘山道的拐弯处,卷着落叶疯狂飞舞的旋风,猛地向白色轿车扑来。那团红黄相间的干枯树叶,一下子贴在汽车的前窗玻璃上,仿佛一滩流淌的血水。唐剑秋的视线被遮住了,汽车冲出道路,一头撞上一棵大树,险些栽到山涧里去。那股奇怪的旋风,也陡然消失了。
这时候,唐剑秋才蓦然发现翠微宾馆就在眼前。在暮霭中,那座模模糊糊的建筑轮廓,似乎有一盏灯光在闪烁着,给人一种凄凉而孤独的神秘感。唐剑秋开着车头破损的白色轿车,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翠微宾馆的跟前。一座中西合璧的建筑,被当地人称作“高级混血”。以往来翠微宾馆消遣的,都是一些很特殊的人物。
唐剑秋拖着拉杆箱走进宾馆,感到这里死一样的静寂。他来到了前台,见没有人值班,大声喊了起来。
“服务员!服务员!”
不远处,传来了咯咯吱吱的开门声。接着,一个相貌古怪的老头儿,从楼道的一个房间里慢腾腾地走出来,伛偻着腰来到了前台。他是翠微宾馆的客房部经理,名叫郑万仓。
唐剑秋将身份证往柜台上一放:“请给我开一个房间。”
郑万仓戴上老花镜,拿起身份证仔细地查看着,又对照着唐剑秋看了几眼,慢吞吞地说:“深秋了还来这个鬼楼,不是想自杀的吧?”
唐剑秋漫不经心地点燃了一支香烟,说:“快登记吧!”
办完了入住手续,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楼道里的灯都是声控的,只有当人走动的时候它才闪亮,这就加重了翠微宾馆的恐怖气氛。
奔波了一天的唐剑秋,草草地吃罢晚饭,便匆匆地洗了一把脸,然后躺在席梦思床上,伸手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月光朦朦胧胧地从窗口照射进来,给人一种惨淡的感觉。冷清清的月光之下,影影绰绰地看见桌子上摆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突然间,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把唐剑秋惊醒了。唐剑秋扭亮床头柜的台灯,看了看手表,正好是子夜十二点钟。他放大胆子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前,通猫眼往外探望。然而,走廊里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这时候,敲门声又轻轻地响了起来。
“谁?”
“开门一看不就知道了。”
唐剑秋听门外说话的是个女人声音,猜想必是给他打电话的那个女人。于是,他慢慢地打开了房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美女。唐剑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给那个女人让开了路。
“不再问问我是谁吗?”
“你就是那个打电话的女人。”
“不错!”那个女人莞尔一笑,轻移莲步,走进了房间,慢条斯理地说,“草木茂盛的时候,这里是人的天下;草木凋零的时候,就变成了鬼的世界。你怕鬼吗?”
“我要是怕鬼,就不来了。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花慕容。”
唐剑秋趁说话的工夫,偷偷用手机拍下了花慕容的照片。她发现后突然变了脸,但是没有发作。
“你叫我来翠微宾馆,如何救你?”
花慕容刚要回答,猛然间响起一阵疯狂的狗叫声。唐剑秋几步奔到窗口朝外窥探。窗外,在月光的照嬥下,只见翠微宾馆楼前站着一个幽灵般的黑衣人,正抬头朝唐剑秋的窗口张望。连体衣的尖帽子,将他的脑袋裹得严严实实,使人看不清他的脸。枯树枝桠上,一只乌鸦被惊动了,扑棱棱地飞上墨蓝的夜空。那扑闪着翅膀的影子,从月前缓缓地掠过。这时,黑衣人不慌不忙地向那片寂静的山林走去,狗叫声也消失了。当唐剑秋再回头去看花慕容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清晨,山风很大,吹得枯树枝桠发出尖厉的怪叫声。翠微宾馆唯一的服务员郑万仓,在宾馆楼前的场地上,怪异地跳着鬼步舞。唐剑秋裹着风衣走出宾馆,来到了郑万仓的跟前,将手机荧屏上花慕容的照片举给他看。
“她住在哪个房间?”
“花慕容?”郑万仓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惊骇地叫道,“我的菩萨奶奶!半个多月前,她就死啦!”
“可是昨天晚上,她还在跟我谈话。”
“这决不可能!”
“老郑头,”唐剑秋说道,“你看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好,好,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她的坟头!”
风把天空打扫得十分干净,瓦蓝瓦藍的没有一丝云彩。唐剑秋和郑万仓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来到了一座坟前。墓碑上镌刻着鲜红的碑文:花慕容之墓。
“老郑头,”唐剑秋将一支白花放在了墓碑前,随口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被人用药毒死的。”
“凶手抓到了吗?”
“你问我吗?”郑万仓突然冒火地喊了起来,“凶手抓没抓着,我怎么知道?”
在一座老坟头旁边的酸枣树上,歇着一只乌鸦。它好似被郑万仓吓着了,“哇哇”地叫了两声之后,便扑楞楞地飞走了。唐剑秋仰起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飞去的乌鸦。他闹不明白,郑万仓的情绪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狂躁。
“昨天晚上,花慕容真的找过你?”
“千真万确!”
“小伙子,”郑万仓目光诡谲地注视着唐剑秋,“你遇上鬼了,真的遇上鬼啦!趁现在没出什么事儿,赶紧离开吧!”
说着,郑万仓在坟前烧起了纸钱,火光映红了他那张诡异莫测的脸厐。俄顷,纸钱化成了一堆纸灰,旋即刮起一股小旋风,搅着纸灰顺着山坡轻轻地走了。
唐剑秋回到翠微宾馆,把自己关在客房里。一直到暮色降临,他也没有迈出房间一步。此时,他坐在转椅上,双手抱着一本厚厚的书,两只脚搭着桌沿儿,边吸烟边苦思冥想。面对求救的花慕容,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唐剑秋想着想着,忽然感到一股困意袭来。他无聊地吐出了一口烟圈儿,那烟圈儿在半空中慢慢地翻腾着、扩展着、弥漫开来。在那烟圈儿内,渐渐地现出了一个蓝色的头形……
唐剑秋不由得一激灵,定睛一看,竟然是花慕容。眼瞅着缭绕的烟雾飘散了,活脱脱的一个花慕容站在了唐剑秋的面前。
“你去过我的坟头了?”
“是的。”
“你不会离开翠微宾馆吧?”
“不会!”
“你很值得信赖。”花慕容的脸上现出了喜色,“请跟我来吧!”
说完,花慕容转身走出了屋门。唐剑秋犹豫了一下,然后把半截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也向门口走去。唐剑秋走出了客房,走廊里不见了花慕容的身影儿。
“我在这儿……”
走廊深处,响起了花慕容梦幻般的声音。于是,唐剑秋循着声音走去。
昏暗的灯光忽闪忽闪地亮着,走廊变得越来越长,也越来越破旧。眼看着走廊在不断地扭曲着,随着恐怖的声响,突现着各种鬼怪的身形。唐剑秋越来越感到恐惧,几次被什么东西绊倒,爬起来又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蓦然间,一阵迷雾在唐剑秋的周围弥漫着,他惶恐地不知该往哪里走了。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花慕容梦幻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唐剑秋循着声音,又继续往前走去。冷不丁,唐剑秋一头撞进了一间阴森森的大房子,只见花慕容被钉在墙壁上,痛苦地呻吟着,白色的长袍浸满了斑斑驳驳的血迹。
“救救我……救救我……”
惊惶失措的唐剑秋壮着胆子走上前去,企图解救花慕容。突然间,花慕容的身上窜起了熊熊的火苗,疼得她发出阵阵的惨叫声。唐剑秋顺手绰起一把板斧,朝锁住花慕容手腕上的铁链砍去。但见火星飞溅,铁链却没有砍断。这时候,屋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快,快呀!”花慕容急促地叫喊着,“他们来啦!他们来啦!”
唐剑秋又一次举起板斧,狠命地朝着铁链子连连砍去。随着火星四处迸溅,铁链“哗啦”一声被砍断了。花慕容身上的火苗,倏忽之间熄灭了。只见她两腿一软,有气无力地倒在了唐剑秋的怀里。
“谢谢你……”
话没说完,花慕容就昏厥了过去。唐剑秋不由分说,扛起花慕容就跑出了那个恐怖的房间。这时候,几名蒙面黑衣人手里拿着凶器,正从走廊那头走来。他们一见唐剑秋和花慕容,便乱哄哄地大声叫嚷着:
“别叫他们跑啦!快追呀!”
于是乎,几名蒙面黑衣人挥舞着凶器,大喊大叫地追赶着。
唐剑秋扛着花慕容在昏暗而破旧的走廊里,拼命地奔跑着。身后的几名蒙面黑衣人,张牙舞爪地紧追不舍。跑着跑着,昏暗而破旧的走廊渐渐变得明亮了,身后的几名蒙面黑衣人也蓦地不见了。
“放我下来吧!”
唐剑秋气喘嘘嘘地放下了花慕容,这才发现他们在翠微宾馆二楼的走廊里。猛可里,只见花慕容扑身倒地,双脚被什么东西猛地一下子拽了起来,拖着她匆匆走去。花慕容眼巴巴地看着唐剑秋又哭又喊,两只手拼命地乱抓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拖着她的那股力量。唐剑秋不顾一切地追着跑着,几次扑到花慕容的跟前,又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拖走了。
花慕容被无形的力量拖进了客房,唐剑秋也不顾一切地追了进来。他眼瞅着花慕容被拖进了黑洞洞的床底下,自己却怎么也冲不过去。花慕容疯狂地喊叫着,伸出血淋淋的双手拍着地板,发出了“砰砰砰”的响声。
双脚搭在桌沿儿上的唐剑秋,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那本厚厚的书也沉重地掉在了地上。然而那“砰砰砰”的响声,却变得越来越急促了。他朦陇地辨别出,那是有人在不客气地敲房门。
唐剑秋拾起那本书往桌子上一扔,生气地朝门口走去。他刚一打开门,便被冲进来的两名蒙面黑衣人拖出了房间。唐剑秋本能地挣扎着,心中不免感到疑惑,难不成噩梦还没有做完?他被扣上了头套,只得任凭黑衣人的摆布。
无边的夜色笼罩着黑黝黝的群山,越野汽车开着大灯,在崎岖的盘山公路奔驰着。这时候,公路的前方,出现一盏闪烁的红灯。越野汽车驶近,只见路障处立着一块牌子,上面书写着两行字:前方施工,请右拐绕行。蒙面黑衣驾驶员骂骂咧咧地一打方向盘,越野车离开了公路,拐上了一条通往密林的山道。
片刻之后,越野车颠簸着驶进了黑古隆冬的山林,大灯把眼前的道路照得雪亮。弯弯的小道,充满了神秘感。越是神秘,越人感到恐惧。开车的蒙面黑衣人紧张地握着方向盘,两只手心沁出了一层冷汗。蓦然间,前方影影绰绰地出现一片零乱的石碑和坟头,枯萎的杂草遮住了弯曲的道路。眼尖的黑衣驾驶员,冷不丁看见那片阴森森的坟地里,有一盏绿色的光亮在慢慢地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