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的女儿折腾得累了，渐渐地趴在我背上睡去。我和妻子踉踉跄跄赶到陶家湾渡口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此时，已经下一天的小雨仍然没有停下的迹象，汤旺河宽阔水面上像飘起一层薄雾，迷迷蒙蒙。平时摆渡用的那条老式渡船停靠在对岸的渡口旁，船上看不到摆渡人的影子。
　　 “这种天气，摆渡人会出船吗？”妻子担心地问。
　　 我朝对岸大声喊去：“有人吗？师傅在吗？”
　　 许是听到我的喊声，船舱小门开开，有尺八宽的缝隙，一个身影迅速闪出来。我定睛一看，此人正是那位平时摆渡的老师傅。
　　 摆渡师傅把手掩在额头上向我们这边看来，然后伸出手，指指天空，又指指河面，最后又使劲摆摆手。他的意思是说，这样的天气，河面又涨水了，太危险，不能出船。
　　 妻子急得直跺脚，拽拽我的衣袖，说:“你跟他说，多给他钱，告诉他孩子生病了，着急过河去对岸的县城。”
　　 我大声喊道：“师傅，我孩子生病了，着急过河去对岸的县城。您行行好吧，我会多付你船费的。”
　　 老师傅似乎没有听懂我的喊话，朝我们不停地挥手，那意思是让我们赶紧回去。
　　 我让妻子把女儿抱在怀里，腾出两只手开始比划，先是指指女儿，又指指对岸县城的方位，最后张开巴掌伸出五个手指。我的意思是孩子病了，要去县城的医院，给他五十块钱的船费。
　　 这次，老师傅似乎是看懂我的手势，他举起一根手指朝我晃晃。妻子问我：“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老家伙，心真黑！他这是要乘人之危，趁火打劫啊。”
　　 妻子说：“你快说，他想要多少钱？”
　　 “一百，你没看见他伸出一根手指吗？”
　　 “答应他。”妻子急得嗓子都有点儿嘶哑了，“孩子治病要紧，如果有个好歹，要再多的钱有啥用。”
　　 我把手举起来，做一个OK的手势，然后大声喊：“快过来吧师傅，救救我的女儿。”
　　 老师傅钻进船舱里，片刻马达声响起。雨雾中，这艘小船像一枚遗失在水面的落叶，随着浪头起伏，缓缓向这边漂来。
　　 小船靠岸后，我和妻子匆忙蹬上去。老师傅伸手指指妻子怀里的孩子，又指指船舱，意思是让我们进到船舱里。
　　 我说：“师傅，您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呢？”
　　 老师傅摸摸自己的喉咙，用手比划一下。意思是嗓子坏了，说不出话来。
　　 我和妻子挤进船舱，师傅启动马达。我问道：“师傅，这种天气您怎么还在这里等客人啊？”
　　 老师傅看看我，只是礼貌地笑一下，没有吱声。
　　 我又问：“下游大桥建成后，您这里生意会受到影响吧？”
　　 老师傅稳稳地把着船舵，仍然没有回答我的问话。
　　 我继续说道：“师傅，现在客人少了，您涨一点船费是正常的。”
　　 老师傅扭头看看我，嘴唇动动，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很快，船靠到对岸，我把女儿接过来。妻子在包裹里翻出一百块钱递给老师傅，老师傅也拉开挂在腰间的那个小包。就在我打开舱门准备出去的时候，老师傅拽住我的衣袖，把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递过来。我看一眼，那应该是九十元钱，一张五十的，四张十元的。
　　 我诧异地看向老师傅，伸出一根手指，说：“您不是说要一百吗？”
　　 老师傅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看我有些疑惑，就又指指手中那张十元钱纸币。
　　 我和妻子上岸后，转过身跟老师傅告别，老人已经又钻进那个小小的船舱里。
　　 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停泊在渡口的小船在风雨中孤零零地随着水波起伏摇晃。我手中攥着那九十元钱，看了又看，想了又想。
　　 妻子说：“他是不是把你伸出的五个手指，误认为是五元钱了？”
　　 我看看妻子，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