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梯子
　　 一
　　 出入各种地方，用的姿势
　　 爬。身体没有残缺
　　 卑微的生存方式
　　 在矿井，在煤窑，在修车厂
　　 在不同或类同的逼仄处
　　 匍匐，寻找出路
　　 沉入阴暗，为了一缕阳光
　　
　　 除了平行移动，也丈量高度
　　 爬工地的梯子，晚归的出租屋楼梯
　　 扶住儿女成长的阶梯
　　 补缀老家土屋
　　 一段颤颤巍巍吱吱嘎嘎
　　 用方言撕咬灵魂的破木梯
　　
　　 某一天，又爬梯子了
　　 第一次登上城市陌生的高楼
　　 此处离蓝天很近，繁华都在脚下
　　 围观的叫喊，像身边冷漠的云
　　 纵身一跃。从此轻了，空了
　　 把一生爬行的重，浓缩为
　　 一摊破碎的尘埃
　　
　　 二
　　 对于琴键一般的事物
　　 我历来有狂热可笑的偏执
　　 以为，沿着均衡的间隔
　　 稳定心跳和呼吸，就有旋律
　　 倚仗身体媒介，天人合一
　　 飘出。灵魂如歌
　　
　　 那些行板，治愈尘世的瘢痕
　　 只选取最光洁部分
　　 刻上乐谱，编写交响乐奏鸣曲
　　 在实体之木制铁制各种材质上
　　 构筑清风的幻美
　　 善待高音激昂，低调婉转
　　
　　 攀登每一步，都是音频的震颤
　　 飘渺，悬浮，辽阔
　　 离白云和西楼月又近了
　　 离昨天明天，还有你
　　 也都近了
　　
　　
　　 ◎后半夜
　　 一
　　 祈祷词一直醒着
　　 灯塔也醒着。它们是同类项
　　 被一段透彻的时间合并
　　 甘露一样安静美好
　　
　　 村庄，旷野，穿碎花裙的女子
　　 此刻都是无名氏
　　 黛色抹平山川河流，鸟叫虫鸣
　　 假面舞会，同时掩去了气息
　　 你是刚才的我，我是一转身的谁
　　
　　 长庚未分裂出另一半性格
　　 它在等，一颗可以许愿的流星
　　 启明尚远。所有的路都空着
　　 羊群在傍晚已返回牧场
　　 而走失的这些，继续游荡成更庞大
　　 黑加白，要治疗的是一种暗伤
　　
　　 不必补牢了。
　　 下无寸土的实质，无处安放
　　 小心翼翼后悔莫及之类的跌宕
　　 在破晓之前，谎言尽管肆意
　　 真正粉墨登场的，是和庄周一起失踪的
　　 那只蝶
　　
　　 二
　　 性质同属黑色部分
　　 并且，只是不完整的片段
　　 上半夜的灯红酒绿
　　 已将其风化
　　 别用误解推搡，摇晃
　　 在被黎明回炉重造之前
　　 你看那一切，多么小心翼翼
　　
　　 扑灭最后几点磷火
　　 隐匿夜风窥视的途径
　　 安静，暂避风头
　　 不敢出声，怕被犬吠叼走
　　 不敢破碎，会随星空远遁
　　 沉睡或梦游的，惊醒或失眠的
　　 无处捡拾一枚合适的纽扣
　　
　　 祖母点燃的烟火，封在煤饼炉内
　　 反复唠叨。锁好家门，锁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