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三月下旬，疫情才结束，我们一家三口打算出来透透气。戴上口罩，走在江畔的小树林里，任柳絮像雪花一样轻轻地从身前飘过，它们那么轻忽，像一个个快乐的小精灵，在抚慰人们已经受伤的心灵。两个月以来我一直宅在家里，这是难得放飞自我，愉悦身心的机会。
　　 “妈，你给我买金鱼吧，你早就答应过我了。”女儿的话打乱了我的思绪。
　　 “好好好，你这个‘小祖宗’。”妻子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快戴上口罩。”
　　 江堤的外沿是一片柳树林，内沿是花卉及小宠物的市场，一个个门面房都已经开张，门口仍贴着防疫的相关通知。这里植物品种齐全，都是一些比较名贵的花草，看得人眼花缭乱。女儿的目光早就锁定在那些可爱的小金鱼身上，她对妈妈说：“我就要这个。”
　　 于是我们给她买了一对金鱼，一雌一雄，颜色不同。雄鱼的全身是淡黄色的，修长的身材显得彬彬儒雅，尾巴轻薄透亮得如同蝉翼，柔软得像薄薄的棉絮。雌鱼全身是金黄色的，胀鼓鼓的肚子活像一个孕妇，一条薄纱似的大尾巴布满了亮丽的花纹，从远处看，就像一团红艳艳的大绒球。
　　 回家的路上，小小的鱼缸被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我尽量将车开得平稳一些，可是仍时有颠簸，缸里的水晃得老高，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惊慌的鱼儿在缸里乱窜，女儿却笑得合不拢嘴，不时有晶莹的水珠溅到她的脸上，她也满不在乎。
　　
　　 二
　　 两个小家伙到家以后，受到了女儿精心呵护，她首先从小区的池塘里弄来一些水草，再找来一些小石子放进去，美其名曰：搭建房屋，绿化环境。接着又喂了一点油菜籽大的鱼食，一个个圆圆的鱼食浮在水面上，这对小金鱼鼓着圆溜溜的黑眼睛张开小嘴冒着小泡泡，不时猛的一口吞下它，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眨眼。过了一段时间，可能是吃饱了，它们安安静静地悬浮水中，前鳍轻微地划着，嘴巴翕动着，仿佛午睡时张开嘴巴打着鼾。那俏模样，沉浸在熟睡的惬意中，旁人是不会懂的。
　　 我不忍心打扰它们，离开了一会儿。一个小时之后，当我再次返回时，温馨的一幕映入了我的眼帘，两条小金鱼相偎相依，两个鳍挽在一起，互吐泡泡，宛如一对缱绻的情侣在喁喁细语。多么深情的画面，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初恋情人。
　　 在一个桃花盛开、落英缤纷的季节，一个衣袂飘飘的姑娘徜徉在河边的小树林里，她含情脉脉地凝望着那心怡的情郎款款走来。他羞涩中带着一丝成熟的魅力，帅气的脸庞虽说有点稚嫩，但每一个眼神都是那么真诚，这是心灵与心灵的融合。那情不自禁的拥抱令人心潮澎湃，那深情的一吻更是令人刻骨铭心，此刻那对火热的心早已化成了汩汩温泉，那么澄澈，那么令人陶醉。
　　 “发什么呆啊！你看那一对小金鱼多么恩爱！”妻子的话让我一惊。
　　 “哦。”是啊，谁说只有人类才有爱情，我深信它们也是幸福的一对，不离不弃，如影随行。
　　
　　 三
　　 时间一晃，就到了暑假，这对小金鱼依然快乐得生活在一起，我每天都会去观察他们，都会定期换水，喂食，有时女儿抢在我前面完成了这几项任务。有一天，我外出办完事回家，推开门一看，惊呆了，屋内一片狼藉，透明的金鱼缸从小木凳上掉下来了，虽然没有破，但里面的水已经洒掉大半，倾倒的鱼缸里只剩下一“洼”清水，里面的雄鱼刚刚没过脊背，鼓着眼睛绝望地看着地砖上被小猫掏来掏去的雌鱼。
　　 这只小猫是疫情之前一个亲戚送给我的，它是本地土猫，虽说品种不咋的，但生在富裕的年代和我这个并不贫穷的家庭里，“衣食”还是无忧的。记得我们小时候，如果哪只猫不会抓老鼠，很快就会被淘汰掉，主人千方百计地逮到它，揪着颈部的筋，高高拎起，“哔呀叽”一下扔得远远的，并送上一句免费的“祝福语”：“滚远点，到有钱人家享福去。”
　　 今天的猫可幸福多了，养尊处优，只要不犯大错误一般就不会挨打。它们整天不务正业，只会吃喝玩乐。我家的这只也不例外，只见它仍在用小爪子掏弄着地砖上我那条可爱的小金鱼，那锋利的爪子已经楔进了小雌鱼的腹部，抓下几片细碎的鱼鳞……那种疼痛令我感同身受，恨不得吃了这个讨厌的家伙，将它的骨头一根根地嚼碎，然后吐掉。我冲上去，扶起鱼缸，将胖雌鱼放进去，加了一些自来水，只见它翻着肚子，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它搁浅时间有点长，加上受伤严重，我估计它活不了。看着那个肇事者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我气不打一处来，拿着鸡毛掸子冲上去就是一顿“猛揍”，打得它“喵呜”乱叫，抱头乱窜，最后钻到床底下死活不出来，我这才罢休。
　　 这家伙太狡猾，其实很难打到它，与其说“打”累了，还不如说“追”累了。渐渐地，气也消了一些，但心仍在怦怦直跳，这回女儿上美术兴趣班回来，还不闹翻天？我不忍心看那条受伤的小金鱼，但是又忍不住不看，希望会出现什么奇迹。只见那条没有受伤的雄鱼守在雌鱼的旁边，用嘴巴轻轻地“舔舐”伴侣的伤口，一下，两下……不离不弃，一直守候。我虽然是堂堂七尺男儿，但内心脆弱，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我那苦命的父亲，不禁泪眼婆娑。
　　 五年前，父亲肺癌晚期，最后一个月，身体虚弱，行动不便，是母亲一直陪伴其左右，照顾他的生活，陪他聊天打发凄苦的时间。尽管母亲的付出没有换回父亲生命的奇迹，但是他是带着幸福的微笑离开这个世界的。在弥留之际体验到了亲人浓浓的关爱，他说，他没有留下任何遗憾，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的母亲，她孤苦的一生，为人忠厚，善良，与外人交往吃亏的时候多……
　　 这对苦命的小金鱼能否创造生命的奇迹呢？我不敢想，不奢望有什么奇迹发生。女儿回来了，我跟她说了事情的原由，结果惹事的小猫又挨了一顿骂。妻子回家，它又体验了一回被“打”的滋味，同时也责备我几句：“还不是你的原因？鱼缸没有放稳就出去了，小猫有那么大的气力吗？我看你也该打。”
　　 妻子的话说得我哑口无言。女儿说请兽医，我摇摇头，表示不切实际。女儿每天都蹲在鱼缸旁边，心里默默地祈祷着……那条雄鱼仍一如既往地守候在伴侣的旁边，似乎在用温情感化上天，希望上天的爱能垂青这对苦命的鸳鸯。
　　 过了一天，两天，到第三天，那条受伤的雌鱼竟然没有死，肚子已经翻正，这是一切向好的征兆。这一天，我们一家三口像过节一样开心，特别是女儿，像只快乐的小麻雀，总是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没了。
　　 这对小金鱼创造了生命的奇迹……生命被真情唤醒，其实不只是人类，动物界也一样。
　　 （江山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