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三宝找不到活路，上山入了伙，做了胡子。他头脑活络，办事谨慎，不久就升为一个小头目，每天吃肉喝酒，日子逍遥自在。可好景不长，另一股胡子盯上了他们的地盘，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他们一窝端了，混战中，胡子老大被对方拦腰斩了。三宝吓得胆肝俱裂，摸着墙角溜走了。
　　 三天之后，三宝想着对方应该撤了，他趁着天黑又溜了回去。这个晚上没有月亮，只有微弱的星光。他伏在草丛里呆了半宿，只有几只虫子飞过。
　　 他慢慢站起来，身后大树上突然发出一声“嘎”地尖叫，吓得他忙抱住头，原来是一只恶枭振翅飞走。他猫下身来，一点点向前走。起风了，比人还高的茅草乱舞，发出“呜呜呜”的怪叫，风里似乎有人的哭喊声传来：“三宝，救我啊……”
　　 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踝，差点把他的骨头都扭断了，他摔在地上，两只腿拼命蹬，好不容易才蹬掉那只手。他借着微弱光线一看，是一个认识的胡子，已经死得透透的。黑灯瞎火的，他踩中了那个胡子的手，那手的神经反射抓住了他的脚。
　　 “吓死我了。”他朝那尸体踢了一脚。
　　 他猫着身子摸到了山上，一片寂静。他想到老大的死状，心下黯然，老大那样一个刚烈的汉子，居然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正当他黯然神伤之际，突然眼前一亮，议事厅的灯突然被点燃。
　　 “啊？”他大吃一惊，矮下身子，放轻脚步，摸了过去。
　　 他将脸伏在窗户上，用手指头戳开一个洞，朝里一看，一个人也没有。那盏平常用来议事的油灯，就那么敞亮地照着。议事厅还和平常一样，老大的座位坐北朝南，上面铺了一条狐狸皮，那是以前一个弟兄剥了一条大白狐，献给老大的。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伙人攻上山来的时候，一脚踢倒老大的宝座，还朝它吐了痰，老大急火攻心，含怒扑上去，却被对方腰斩了。
　　 现在是怎么回事？他一头雾水，他轻轻推开议事厅的大门，那门发出一声“吱嘎”的响声，似乎好久没有涂油了。
　　 三宝站在大厅里。大厅还是之前的模样。桐油灯高高挂在房梁上，旋起的火焰足有半尺高，不时“啪”地响一下，跳出一个火花。
　　 “三宝，你去哪了？刚才喝酒的时候就没看见你。”一个炸雷一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吓得三宝抱住了脖子，蹲在地上。
　　 他慢慢松开手，抬头一看，却是老大。他还保留着被腰斩时的模样，头发老长，用带子扎了起来，半边脸上全是血，一滴一滴往下流，腰以下全没了，他就浮在半空中。可老大浑然不觉，他右手端着个大酒碗，左手拼命地拍打着三宝的肩，说：“三宝，喝酒去，是男人就得喝。”
　　 他扶着三宝的肩膀，带着他往聚餐厅走去。三宝惊疑不定，这是怎么了，老大不知道自己死了？
　　 胡子老大给三宝端来一碗酒，说：“三宝，我看好你，讲义气。来，干一个。”
　　 三宝端着那酒碗，一股酸臭味直扑鼻孔。这酒不知打开多少天了，可老大喝得津津有味，脸上的鲜血不时地流进嘴里，他浑然未觉，依然大口大口往下灌。
　　 “三宝，吃肉。别娘们一样，我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该大口喝酒，大碗吃肉。”
　　 三宝接过老大递过来的肉，里面有上千条蛆在爬。他的胃和这蛆一样翻着，“哇”地一声开始吐，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三宝想跑，可他进入了老大的幻像中，跑了几个方位，怎么都跑不出来。
　　 “得想个办法，不然一辈子就困在这里了，和老大一样吃生蛆，喝馊酒。”
　　 三宝脑袋转起来，突然，他想到一个办法了。
　　 “老大，你看你下面。”
　　 胡子老大往下一瞧，看到了自己空空荡荡的下面。
　　 “啊！这是怎么了，三宝，我怎么了？”
　　 “老大，你已经死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啊，我不信。”老大狂吐了一口鲜血，半截身子倒在地上，抖动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桐油灯突然灭了，一切恢复到他刚摸上山时的样子。突然，厅里狂风大作，鬼影重重，老大模糊的影子跳出来，朝着三宝就是一刀：“今天我就杀了你这个没义气东西，居然临阵脱逃。”
　　 三宝看着空气中的自己，被砍成两截，他慢慢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