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县人民医院的大夫李刚结婚已快八年了，一直都没能有孩子，夫妻俩曾多次去省、市一级的大医院找专家看过，但一直也没能如愿，夫妻俩为此很是苦恼。身为家庭主妇的妻子方玉娇，精神负担很重，对李刚颇觉歉疚，并由此患上了严重的“焦虑症”，常常夜里失眠，经常需要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睡。
　　 医院同科室的同事许辉建议，可以考虑在家养一个小宠物，这样既能转移玉娇的注意力，说不定还能缓解一下她的焦虑症状。同时还告诫他，宠物的体质必须要健康，性格还得温顺些的，不能具有攻击性；人会对它产生感情，那些难养的宠物不行，因为倘若宠物死了，会让人觉得心里舍不得的。
　　 同样有过养宠物经验的同事胡佳介绍说，一些名贵的小型犬类比较适合女同志，它们通人性，性格温和，而且容易饲养，当然，饲养成本也不便宜。
　　 李刚欣然接受了同事们的建议。在和玉娇商量后，两人便一起去当地的宠物市场了解行情。连续去了几次，却都没挑到中意的小型犬类。
　　 半月前，同事张冰的父母在胡同口捡到一只小狗，一直养在家中。看图片，那条小狗像是“泰迪犬”。小李也没与玉娇沟通，没花一分钱，就从张冰父母家把那只泰迪犬给抱了回来。
　　 抱着泰迪回到家，玉娇见了它，便立即对它有了感觉。经过一番仔细打理，原本灰不溜秋的小泰迪变得全身雪白，绒绒的毛发披挂全身，头发、眉毛把眼睛都给盖住了，模样像个袖珍的白狮子，模样温顺而可爱。玉娇给小泰迪修剪了毛发、指甲，还给它取了个名，叫“欢欢”。
　　 可爱的“欢欢”性格异常温顺，还特别黏人，像个小雪球似的跟着人跑前跑后，逗得小李夫妻俩喜爱得了不得。每天早晚，夫妻俩都要带着“他”在小区里遛弯。“欢欢”的到来，的确给他俩平静的生活增添了不少快乐。渐渐地，“欢欢”成了他们家的一份子，被当做了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李刚还发现，困扰玉娇多年的顽固焦虑症消失了！但同时，她一刻也离不开“欢欢”了。
　　 二
　　 一个月后的一个傍晚，夫妻俩照例带着欢欢到附近的公园里溜了一会儿。回到家后，欢欢就火急火燎地跑进了卫生间。玉娇跟着他也进了卫生间，只见欢欢趴在马桶上“噢噢噢”地直干呕，显得很痛苦。可见他呕了半天，也没见吐出啥东西来。欢欢无精打采地出了卫生间，慢腾腾地来到客厅，爬到沙发上，萎靡不振地俯卧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任凭玉娇怎么逗他，都提不起精神来。
　　 李刚问玉娇道：“欢欢怎么了？！”
　　 丈夫的话提醒了玉娇。玉娇把欢欢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脊背，看着他有些茫然的眼睛，焦急地问他：“欢欢，你是不是吃了啥脏东西了？”
　　 李刚冷笑了道：“他又不会说人话，问了也是白问。”
　　 玉娇白了他一眼，却道：“他这样子，就是病了！”
　　 “你让我看看。”李刚把欢欢抱了过来，把他举在半空中，上下左右看了半天。
　　 欢欢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困惑神色。
　　 玉娇也看着欢欢，忽然指着他的眼睛对李刚说：“你瞧，他的眼睛都红了。”
　　 忽然，欢欢发出“嗯嗯嗯”的呻吟声，紧接着，“噗噗啦啦”一团灰黑色的粪便从他的肛门里奔泻出来！
　　 李刚大惊失色，忙压低了身子，弯着腰，双手把欢欢尽量伸向远处，便要把欢欢抛出去，却马上被玉娇给制止了！李刚举着欢欢，低头一看，自己上衣的胸前、腹部已被秽物贱了一大片，地板上也留了一滩恶臭的秽物！
　　 李刚气得大喊：“死欢欢！看你做的好事！”
　　 玉娇却把欢欢夺了去，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向卫生间去了，一边还责怪李刚道：“你还算大夫呢！这都看不出来，欢欢这是拉肚子了！”她毕竟是医生家属，一般的疾病，凭学到的知识，还是能很快依据症状诊断出来的。
　　 李刚没办法，只得到卫生间一边换衣服，一边埋怨玉娇：“让你别太惯着他，你偏不信……这下好了，肯定是在那片草丛里吃了啥不干净的东西了！”
　　 玉娇不答话，只管先给欢欢洗澡。她给欢欢洗完了澡，用电吹风给他吹干了身子，又用毛巾给裹了，搂在了怀里。忙着又开始到药盒里给欢欢找药，并问李刚：“李刚，给欢欢吃啥药啊？”
　　 李刚在阳台的水池里洗自己刚换下来的衣服，答道：“抗生素吧……”
　　 “啥抗生素？”
　　 “嗯……头孢就可以……一片应该够了吧。”
　　 “一片？剂量对吗？不会太多了吧？”
　　 “就按儿童的剂量，偏大一点，没关系。”李刚虽然不是兽医，但觉得依照体重来用药，一般都是安全的。
　　 “可……怎么喂他呢？”
　　 李刚丢下手里的衣服，来到玉娇面前，想了想，道：“把胶囊掰开，药粉末花了水，灌下去。”他觉得，宠物的用药方法应该和小孩的用药方法一样。
　　 玉娇把欢欢抱给李刚，从厨房里拿出水壶、玻璃杯和不锈钢筷子放到餐桌上，从药盒里拿出一盒“头孢呋辛酯”，打开包装，拿出药品说明书仔细看了，又从锡箔里掰了一颗胶囊药丸下来，小心翼翼地把胶囊掰开了，把药面倒进玻璃杯里，从水壶倒了一些温开水，用筷子在杯子里头慢慢搅匀了，直至药面在水里完全溶解。
　　 玉娇生怕烫坏了欢欢，用嘴对杯子里头反复吹着凉气，最后还用自己的舌尖试了试温度，觉得药水的温度合适了，才准备给欢欢灌药。
　　 看着玉娇一丝不苟的动作和全神贯注的神情，李刚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肩头早被玉娇蛮横地扇了一巴掌。无奈之下，他马上收敛了笑容。
　　 玉娇端起玻璃杯，却愣在了那里，眼睛看着李刚，像是在问：怎么给他喝？
　　 李刚心领神会，说道：“灌下去！”说着，便掰开了欢欢的小嘴巴。
　　 欢欢不住地甩着脑袋，露出两圈白色的细牙齿
　　 因为欢欢不是很配合，在李刚的怀里胡乱挣扎，才勉强被灌下去一点药水。但没过几分钟，他就又全呕吐了出来，把李刚刚换上身的衣裤又给弄脏了。
　　 没过一会儿，欢欢的情况似乎变得更严重了。他在连续呕吐了两次后，便蜷缩在李刚的臂弯里呻吟起来，身子还时不时地蠕动着。
　　 这下，玉娇真着急了，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感觉欢欢这下病得肯定不轻，可能比急性肠胃炎要严重得多。
　　 李刚忙劝解她道：“你别急！要不……咱带他去看看？”
　　 “去哪儿？”
　　 “医院呗！”
　　 “就你们医院？那是给人看的地，能给欢欢看嘛？”
　　 “不是，我是说专门给动物看病的兽医院！”
　　 “嗯……百货大楼边，好像有家宠物医院，咱去那！”
　　 李刚拿手机看了看时间，说：“不知道那儿现在人家还给不给看……”
　　 “你赶紧打个电话问问啊！”
　　 “好！好！好！我百度一下。”李刚说着，便用手机在百度里搜索了一下，果然就找到了在市百货大楼旁边有家叫“意尔康”的宠物医院。
　　 三
　　
　　 通过电话询问，李刚得知，“意尔康”宠物医院晚上果然也有值班大夫。两人不再计较，立即抱着欢欢驱车赶往那家医院。
　　 “意尔康”宠物医院坐落在市百货大楼南侧的一个胡同里。百货大楼外的南墙上，高挂着一个差不多有一人多高的灯箱，灯箱把胡同口照得白亮而显眼。在白色的灯箱上半部分，贴着一个“红十字”，红十字的下边依次贴了“意尔康”“宠物医院”两列六个字，都是红色的，下边贴了猫、狗宠物形象的红色卡通标识。
　　 玉娇眼尖，早看见了，忙不迭地叫道：“就这就这！快！快！”李刚赶忙把车往胡同拐了进去。车开进胡同十几米，向右拐了一个弯，便是一个小型停车场，在停车场的左边，即是座挂着“意尔康”宠物医院大招牌的五层老楼。
　　 刚在停了车，玉娇便慌慌忙忙地下车，抱着欢欢直往宠物医院的玻璃大门跑。
　　 进了宠物医院贴满各色图案的透明玻璃大门，一个身穿淡粉色护士套装、头戴淡粉色馄饨帽的长发红唇的年轻漂亮女护士，立即从吧台后迎了出来。齐腰高的白色吧台正对着玻璃大门，其后面的淡绿色墙上，镶着“意尔康宠物医院”弧形排列着的八个金字，下面还有一排英文的孩子小脚般大小的金字。两排金字围着的中间，有一个古怪的创意设计logo图案，也是金色的，看上去象一只长耳的宠物小狗。
　　 这儿，显然与李刚想象中的兽医院完全不同。“不就是个兽医院嘛？搞得这么浓重！”李刚暗自讥笑道。
　　 所谓的宠物医院说到底就是兽医院！在他的印象里，就是给狗、猪、马、牛、羊等的家畜等动物看病的地方。电视里偶尔能看到农民牵着自家的牛、马到乡镇的兽医院找兽医给看病的镜头，但这儿是市中心，显然不是那种乱糟糟的地方，猪马牛羊生了病，肯定也不能牵到这种地方来，这儿完全不像那种地方，应该是那种只给小型动物看病的地方才对。
　　 李刚依稀记得这家宠物医院的前身是一家不起眼的简易旅社，高考那年，自己曾在此住过，只是时隔多年，自己已忘了旅社的名称。这里头显然经过一番精心的装修改造，环境较前整洁了许多，但这前台看着，依旧是一家旅社的样子，只不过，原来的女服务员变成了现在的漂亮女护士。
　　
　　 四
　　 依照护士着装要求，在医院里，护士的头发长度不得越过颈肩部，留长发的护士必须把长发拢起，是绝对不允许这种披肩长发的。因此，李刚看到这个护士头戴馄饨帽，长发披肩，便知道她绝不是专业的护士，觉得这样完全失去了护士那种特有的端庄和淑雅，便有些不适应，看着很不舒服。
　　 那长发护士满脸笑容，朝李刚二人微微欠了欠身子，又看了看玉娇怀里的欢欢，问道：“请问你们的宝贝怎么了？”
　　 护士对欢欢的称谓让李刚颇有些难堪，因为他和玉娇从来没这么称呼过欢欢。
　　 玉娇把欢欢的头调过去，给护士看，并道：“我们家欢欢好像是吃了啥不干净的东西了，上吐下泻的，你瞧……好像很严重……”
　　 欢欢来到新环境，却没了往日的好奇，只两眼无力地朝护士瞥了一眼。
　　 护士也稍稍看了一眼，然后有些无奈地说：“这时候，只能看急诊了！”
　　 “有大夫吗？”
　　 “有！请这边挂号！”护士做了个左边请的手势。
　　 李刚有些惊讶，想不到兽医院也要挂号。他与玉娇对视了一眼，跟着护士快步拐进吧台左边的走廊。
　　 走进走廊，李刚不禁更感讶异。眼前出现了自己十分熟悉的一幕。显然，这家兽医院对原来的这家旅社做了很大的调整。左边，原来的一溜客房都装上了透明玻璃窗户，分别是挂号收费处、药房、住院登记处等；右边的套房都安装上了内科、外科、检验科、超声波检查室、心电图室、X光放射检查室等的门牌；在走廊的尽头的楼梯口，还挂有“住院请上二楼”的字样！
　　 看到这些，李刚心里极其困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兽医院吗？作为一家兽医院，简直可以用“极其高端”来形容！而且，还不仅如此而已，这的布局完全不像是兽医院，倒像是一家给人看病的正规医院了。他忍不住暗自感叹道：这不就是一所给人看病的普通医院嘛！科室这么全，不亚于一家小型的社区医院啊！
　　 护士把他俩领到挂号窗口，道：“赶快挂号！大夫刚准备去休息！”
　　 李刚想起了自己值班时的情景，在后半夜，最困的时候来了急诊，自己那个又累又困的状态，简直可以用“痛苦”两个字来形容！因而，忙抱歉着向护士道：“不好意思，影响你们休息了！”
　　 挂号室的电脑桌边，坐着一个笑容可掬的年轻姑娘。她问玉娇道：“挂哪个科？”
　　 玉娇转身看着李刚。
　　 李刚想，人上吐下泻，一般都是消化内科病，动物应该也是这个情况，便低了头，通过窗口的小洞，对里头道：“应该内科吧。”
　　 姑娘问道：“宝贝哪儿不舒服？”
　　 “上吐下泻。”
　　 “对，是内科病。”
　　 姑娘在电脑上一边打字，一边又问道：“叫什么名字？”
　　 李刚有些不解，问她道：“谁的名字……你是问人的……还是小狗的？”
　　 身边的护士和里头的姑娘都笑了。护士解释道：“看来你们是第一次来。人的名字和宝贝的名字都要。”
　　 “哦，也对，不然怎么区别呢。”李刚也笑了，便报了自己和欢欢的名字。
　　 挂号室的姑娘又说：“急诊挂号，收费一百！”说着，把灰黑色的扫描枪往窗口伸了过来
　　 李刚和玉娇听了价格，都吃了一惊，不免对视了一眼。
　　 李刚象没听清楚一样，低了头对里头又问道：“多少？”
　　 护士忙笑着又解释道：“你们家宝贝挂急诊，我们这儿急诊挂号费收费一百块。你们放心，这是经过物价局核准的，我们绝不乱收费！”
　　 李刚苦笑了，心想，自己晚上在医院急诊室上班，挂号费只收十八块。平日医院除了专家号收费贵一些，普通的挂号费也就十块，没想到在兽医院给小狗看病，急诊挂号费竟然是人的好几倍！但转脸看着玉娇焦急的样子，没办法，只得打开手机微信，把屏幕上的支付码对着扫描枪的枪口。扫描枪冷冷地射出红光，在手机屏幕停顿了一秒钟，发出“嘀”的一声。
　　 玉娇虽然对这一百块的挂号费也存有异议，但心里牵挂着怀里的欢欢，也顾不上其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