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建桥(小说)
这是一个发生在七十年代一个真实的故事,在那个火红的年代,很多人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青春,甚至有些人当了英雄还不被人理解。一个普通人做了不平凡的事,回想起来,让人难以忘怀……
七五年我高中毕业后,在生产队里干活,记得七六年的春天,生产队长找到我,对我道:“你是高中生,没卖过力气,一般大海河不让你去,咱队里实在安排不开了,不是东边清凉江才扩挖了吗,咱们公社海河指挥部负责承建跨河桥梁,你去修桥吧。修桥的活不太累。”
我愉快地答应了,第二天背起小铺盖卷就去了,来到建桥工地,将铺盖卷放进大坝上的工棚里,就去工地干活去了。
那时修桥可不和现在一样,机械化。完全靠人工,先是把河水用土拦住,然后在土坝上打混凝土。由于河不太宽,设计是一拱形的桥。
因此,首先是在河里筑坝,将河水拦住,是当务之急。我每天推着独轮车挖土,因为年轻,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中午一斤大饼卷,一会儿就吃下去,每天推十二方土,也不觉着累。
特别是有一个工友,叫旺财。小伙子长得硬棒棒的,每天都比我们多推一两方土。经常受到连指挥部的表扬。
他没文化,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总爱听我给他讲故事,有时候听得如醉如痴。
故事不是天天能讲的出来,有时候我便海阔天空的胡诌,他却听得津津有味,半夜了还央求我再说一段。我便道:“天不早了,明天晚上接着。”他很不情愿地转个身睡了。
那时候修座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一二年。后来连部买了一台21吋的黑白电视机。晚上人们的业余生活丰富多彩起来,他不再光听我讲故事了。
九月九日,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传来了: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了。开追悼会时,我们围坐在电视机旁,人们忍不住泪流满面,那个叫旺财的小伙子竟哭出了声。大家都沉浸在万分悲痛中,他泪眼朦胧地道:“伟大领袖毛主席没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没有别的,只有化悲痛为力量,做好自己该做的工作。
一晃又是多半年过去了,正赶上雨季,河里的水多了起来,拦住的水流不了走,大埝这边多半槽水,那边露着河底,大坝的压力太大了,一旦开了口子,整个大桥将毁于一旦,连部抽调民工日夜巡逻,生怕发生意外。
有一天,半夜时分,人们睡得正香,突然,连部紧急集合,大坝开口子了,人们立即爬了起来,拿着铁锨来到大坝跟前,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开口好几米宽,水像脱缰的野马,一泻而下。人们站在大坝上用铁锨挡,大坝一块一块地塌方,指挥人员一遍又一遍告诉大家,多加小心啊,安全第一。
人们忙了一夜,第二天早起才总算又挡住了。吃早饭清点人数,意外地发现少了一个人,正是旺财。
旺财呢,旺财干嘛去了?人们找遍了工地,工棚,不见人影。
是不是请假了……
连部证实,昨天没人请假!那他去了哪里?我突然想起来,昨天是他值班巡逻。
人们有各种猜测,一个人道:“会不会他值班偷了大坝上装土的草袋子,才开了口子,怕追究责任,畏罪潜逃回家了。”
连部的小李子证实:大坝缺口,就是听他喊了一嗓子!
连部立刻派人去了他家黄龙庄,结果家里没人,他父母告诉来人,他没家来过。
究竟他去了哪里无人得知,于是连部召开大会,分析形势……
同志们,阶级斗争无时不在,阶级敌人为了达到破坏的目的,无孔不入,毛主席说: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大家一定要提高革命警惕性啊。
我默默地想,他是阶级敌人吗?怎么想也不像。可转而一想,阶级敌人也没写在脸上,我就想,或许是这样的,夜里他起了贪心,去坝上偷草袋子,导致大坝漏水。绝不是故意破坏大坝。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破坏修桥,就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坚决给他划清界线。
几天过去了,他父母来到了工地,给连部要人,连部无言以对,他母亲在大坝上哭天喊地:“儿啊,你在哪里,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纵然是你犯了法,犯了罪,也该回来自首啊。儿啊,你一辈子老实巴交,只知道傻卖力气干活,你究竟去了哪里啊?”
哭归哭,闹归闹,没人能说得清,大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上工干活去了。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年春天,大桥修好了,可以扒除挡水的大坝了,民工们又开始从河里将土挖出来。挖到快完了,一个小伙子突然挖到了一片衣服,心道:这是谁的衣服,竟不要了。
因为衣服这东西没法下铁锨,他便用手去拽,这一拽不要紧,露出了一只手,吓得他一蹦老远:“我娘哎,死人!”
人们围拢过来,轻轻地将土铲去:“旺财,是旺财!”有人惊呼道。
一切都明白了,旺财不是阶级敌人,他是英雄,是抢救大坝中牺牲的英雄。
于是,人们又开始猜测起来,有人说,他发现大坝决口,跳进水里想用身体堵住决口,而被水冲走了。也有人说,他发现决口,背着装满土的草袋子,赶上塌方陷下去了。连部的小李子接过来道:“那天只听他声嘶力竭喊了一嗓子,大坝决口了,然后就无影无踪了。”
听说旺财找到了,连部的领导来了,公社的革委会主任也来了。
几天以后,公社海河指挥部给他开了追悼会。号召全公社民工向他学习!
开追悼会那天我没参加,已经踏上了求学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