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狗子从刘寡妇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刘寡妇是三狗子的过命兄弟刘小山的老婆，刘小山死后，就跟三狗子好上了。
　　 当年，为了赚钱，三狗子和刘小山一起去山西挖煤。有一年，煤矿出事了，三狗子捡回一条命，刘小山却永远睡在那个煤矿了。三狗子为了照顾兄弟的老婆，平日里送油送菜，慢慢地，就送上了床。这几年，他和刘寡妇一直勾勾搭搭，为了不让老婆知道，他总是说出去打牌，一到晚上十二点，就从刘寡妇的床上爬起来往家赶。
　　 这天是十一月初一，天有点冷，月亮散发出淡淡的光辉。道路两旁的茅草，比人都高，被风一刮，群魔乱舞。三狗子一边走，一边将脖子缩在外套里，看着两边乱舞的茅草，心里直打鼓。天上的云慢慢聚在一起，遮住了月亮，四周一下子变得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三狗子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心神，心里直后悔，这种鬼天气不该跑出来。
　　 “嗖”地一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三狗子脚旁跑过，吓得他身上的寒毛全竖了起来，“啊”地一声大叫起来，那个东西也被三狗子吓了一跳，“喵喵喵”地叫了几声，逃走了，原来是只猫。三狗子长吁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风一吹，他打了个哆嗦。
　　 月亮从云层里露出了一角，地上有了淡淡的光。路旁的几棵树，树叶还没掉干净，风一吹过，树叶刮飞。
　　 “呵呵呵。”，一阵笑声在空中飘过，三狗子吓得一个激灵。“谁？”他对着空气大喊，没人回答他。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呵呵呵。”又一阵笑声从三狗子的后面响起，吓得他打了几个冷颤。“谁呀？你出来。”三狗子凄厉地嚎叫着，依然没有人回答。
　　 “出来，出来。”为了给自己壮胆，三狗子一边叫唤，一边使劲跺脚。
　　 “呵呵呵。”
　　 原来是一只猫头鹰躲在树杈上，发生一阵瘆人的笑声，三狗子的跺脚吓得它只留下一串笑声飞走了。三狗子定下神来，抹了抹脸上的冷汗，喃喃地骂着。
　　 “呵呵呵。”又有笑声响起来，在这暗夜里，让人毛骨悚然。
　　 “谁，滚出来！”三狗子壮着胆子喊。
　　 田野里，雾气升上来了，慢慢地，一切笼罩在雾里，一个影子穿过浓雾，一跛一跛，慢慢走过来，站在离三狗子几米远的地方停住了。
　　 “狗子哥。”那影子叫道，那声音没有温度，比天还冷。
　　 三狗子使劲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对方。
　　 “小……小山，是你吗？”
　　 “狗子哥，是我。”
　　 “小山，你……你咋回来？”三狗子结结巴巴问。
　　 “好多年没回来了，我想回来看看。”那影子拖着一条伤腿，肚子上插了一块石头，脸上血肉模糊，冷冷地说。
　　 这话像一个炸雷，炸得三狗子摇摇晃晃。八十年代初期，三狗子和刘小山在山西一家煤矿挖煤，有一回，瓦斯爆炸，两个人被困在地下几十米深的煤窑里，等待救援，小山的腿被落下来的石头打断了，躺在地上不能动。
　　 两人困在地下，又渴又饿，幸亏刘小山的包里有两瓶水，两人就靠着这两瓶水打湿干渴的嘴唇。可是，两瓶水怎么够喝呀！三狗子起了歹心，他拿起石头砸向动弹不得的刘小山。刘小山被砸中了肚子，口里不停吐血，他断断续续说：“狗……狗子哥，你干什么？”
　　 “两个人总得活一个吧，小山，你说是不是？”三狗子狠狠地说。
　　 “狗……狗子哥，算了，我……我不怪你。我只求你一件事，你……你一定要照顾好我老婆。她跟了我……十几年，吃没吃好，喝没喝好，我对不起她呀。”说完，刘小山断气了。
　　 靠着剩下的水，三狗子硬是等到了救援。
　　 回到家后，开始几年，三狗子还是尽心尽意照顾刘小山的老婆，慢慢就变了卦。他心里偶尔也觉得对不起刘小山，可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无所谓了，甚至觉得刘小山死得好。
　　 哪知现在刘小山找回来了。
　　 “小……小山，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我以后一定改，你……你相信我。”三狗子跌坐在地上，屁股一边向后挪，一边说。
　　 刘小山定定望着三狗子，过了一阵，说：“狗子哥，我没办法照顾我老婆了，那我只能再信你一次。你别让失望。”
　　 说完，刘小山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三狗子面前，艰难蹲下来，直直地冲着三狗子说：“狗子哥，记住你说的话。”
　　 三狗子鸡啄米一样点头，说：“一定一定。”
　　 三狗子后退的时候，摸到一块砖头，他口里说着“一定”，手上却不由自主地向面前的刘小山砸过去。
　　 刘小山“呀”地叫了一声，偏了偏头，嘴里发出一阵嚎叫，扑向了三狗子。
　　 清晨的微风吹过田野，早起的村民看见草地里躺着一个人，却是本村的三狗子，已经一动不动了，吓得赶快报警。警察赶过来查看，经法医鉴定，刘三狗心脏病发作，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