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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晓荷】夜惊(小说)


作者:刘开阳 秀才,1951.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128发表时间:2020-09-27 12:21:41


   (一)
   儿子还在哭,还在哭。
   只是哭声已经不像前半夜那么响亮,倒像有头小兽藏在喉咙里,嗬嗬,嗬嗬,听的大鲁头皮发麻。大鲁为了躲孩子的哭声,带了床毯子到沙发上去睡了,可是儿子的哭声根本躲不开。他冲着妻子大叫:“你能不能让他不哭?”妻子也正在焦头烂额,听到这个逃兵在那里颐指气使,不禁怒气勃发:“你过来试试?这会儿躲到一边,不当爹反倒装孙子了!”
   大鲁被噎得说不出话,气冲冲地走进卧室的床边,抬头才发现嗬嗬吼着的儿子正盯着他,眼珠一动不动,身子紧紧靠在墙上,仿佛那儿有谁给他撑腰一样。大鲁吓了一跳,满肚子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灰溜溜地又返回沙发。心里打个突,刚才咋了?怎么那么不对劲?
   儿子刚刚一岁多,平常是不大哭的。有时候跌倒在地,自己爬起来仍然继续往前跑,头磕在墙上,自己摸两下就算了。开始的时候,媳妇还在担心:“你说咱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晚上当然也有哭的时候,可是一般就是哭几声算了。今天晚上可真是奇了怪了,嚎起来是没完没了。
   其实,今天一整天怪事就没有断过!中午做饭的时候,妻子照看孩子,大鲁切肉炒芹菜。切着切着,就发现案板上切下来的肉竟然一块儿都没有。大鲁揉揉眼睛,拿刀再切,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眨了眼睛,反正接下来切下来的肉块还是一块也看不到。而在菜刀的这一边,拳头大的肉块正越来越小。大鲁冷汗出来了,因为这已经不是今天第一次了,就在早晨,媳妇在旁边奶孩子,大鲁把馄饨下到锅里做早餐,竟然一个也没捞起来。一向不语鬼怪乱力的媳妇也懵了,在呆傻了一阵之后问他:“你做亏心事了吧!是不是有外遇了?嗯?嫁给你怎么这么倒霉啊,这种事都能遇上!”然后开始扒拉他做过的每一件蠢事.当时大鲁除了惊惧之外,另外一个念头就是,一头扎进馄饨锅里算了。
   就在大鲁守着菜板子诧异的时候,老婆的声音传过来了:“大鲁,电视遥控器呢?刚才我还看见你在用来着!你又扔到哪里去了?”大鲁脑袋“嗡”的一声,他记得清清楚楚,遥控器就放在茶几上……
   躺在沙发上的大鲁,用耳塞把自己的耳朵塞得紧紧的。果然,儿子的哭声小了很多。然而依旧翻来覆去睡不着,整个人的脑袋都木木的。觉得有很多信息进来,又全都不清不楚,只好望着墙上的挂钟发呆。这时候,媳妇把床头的台灯揿灭了,孩子终于睡着了。夜的深沉也一下子降临到房间里来,大鲁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最后索性坐起来,看着窗外,通过客厅的窗户玻璃,看到窗外并不明亮的路灯。风吹的那棵歪脖子槐树沙沙作响,枝叶之间像是藏了什么东西,风一吹,它就耸动一次身子,仿佛在拼命挣脱什么束缚,然后要踊身跳下来。
   就在这时候,一阵急促的呼哨声忽然从窗户底下响起来,然后一件黑乎乎的东西“啪”的一声拍打在窗户上,大鲁的心脏猛一停顿,却见那东西又缓缓落下。原来,不知从哪里刮来的一顶破斗笠,被忽然加大的夜风吹了起来。
   大鲁不知道啥时候也迷迷糊糊睡着了,他能觉出自己已经睡着了,但在睡梦里却被人拘住了身子,按住了手脚,然后直挺挺地跪在那里。慢慢地,四周渐渐光明,渐渐能看到周围的情况。自己应该是在一个很大很长的大堂里面,四周悄无一人,也没有一丝动静,只是到处感觉很白、很亮。大鲁被按得很辛苦,想稍微活动一下,却动不了。不光是手脚,连脖子、脑袋都被定得死死的,大鲁能预感到是怎么回事,他不敢使劲挣扎,更不敢说话。
   最里面的高台上,一直没有人,大鲁低着头,开始长长地抽噎起来,后来哭声越来越大。这时候才有个朦朦胧胧的人影走上高台,却不说话,也没有一丝表情。直觉上就是妈妈,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这时候,感觉手脚有点松动,就挣扎着想起来,凑上前去跟母亲说句话,她却不理他,也不看他。大鲁忽然来了勇气,要站起来,果然,按住他的力量就小了些,他觉得自己可以迈动脚步了,可是母亲已经慢慢走远,走到那耀目的光亮中去了。然后那按住他的力量又忽然加大了,他又一动不能动了。然后是母亲的身影消失,接着所有光亮开始黯淡,整个环境重归混沌一片。
   这时候,大鲁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能动了,人也惊醒过来。睁开眼才发现,媳妇抱着儿子怒气冲冲地站在眼前。原来儿子尿床了,连衬裤都湿透了,并且嚎啕大哭。媳妇手忙脚乱,想叫大鲁帮忙,可是大鲁睡得像死猪一样,在内室叫了半天也不回应。媳妇来到客厅之后,使劲推他、踹他,可大鲁一直一动不动,媳妇就把一杯凉水泼在大鲁头上。
   大鲁这才发觉头上、身上已经是水涔涔的了,可是他自己却搞不清,这中间到底是凉水多还是汗水多。
   (二)
   昨天上午出门,大鲁碰见提着一瓶白酒的弟弟,就随口问了一句要干什么。弟弟说:“哎哟哟,我的傻哥哥,今天清明节,买酒买纸买点心,给咱妈上坟去啊!”大鲁这才看见弟弟的购物袋里还有香蜡纸钱。然后弟弟就问他:“下午一块去?”目光里有挑衅,也有嘲弄。
   大鲁被弟弟看的有点尴尬,就回答道:“去啊,怎么不去?”两个人相遇在一条窄小的巷道里,想偏偏脑袋错过去都困难,面对弟弟的要求,只好应承下来。弟弟家里开个小米面店,还弄了点别的营生,按理说比他这个朝九晚五,在工厂上班的哥哥忙得多,可是弟弟每年要祭奠母亲好几回。春节接家里来团圆,过了正月十五要送回去,清明、端午、母亲忌日、七月十五,哪个日子都不落下。可他这个当哥哥的,就有点不大像话了,特别是三年热孝期间,除了那一回跟着大队人马去过坟前一次,以后再也没有去过。
   母亲是缠绵病榻好几年才去世的,长了一种没有希望痊愈的慢性病,等于判了死刑,只不过是缓期执行而已。大鲁那时候还没有结婚,可是已经学校毕业参加了工作,收入还算不错。弟弟没有大鲁学习好,早早就下学打工,然后自己开了家小店,然后规模越来越大,收入也不错。所以,在周围很多家庭,为家里的病人医药费皱破眉头的时候,母亲一直受到良好的照顾。那时候,谁不羡慕母亲有两个好儿子,谁不羡慕母亲是个有福的人?大鲁小鲁虽然不至于沾沾自喜,却也觉得对得起母亲的养育之恩。
   有一次大鲁半夜里起来上厕所,看见母亲在沙发上坐着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窗外,他吓了一跳,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这才知道,虽然他兄弟俩出钱、出力,竭力照顾好病人,努力也得到四邻亲朋的认可,可是母亲那份直面死亡的压力,却始终没有人能代替。
   转眼间,大鲁二十八了,胡茬子越长越旺,身体里像藏了一只妖怪,总想跳出来吃人,他想恋爱、结婚。小鲁也二十五,在他们那里也属于大龄青年。兄弟两个条件都不错,可是都一直没找到对象。按说兄弟俩这条件都不错,也有女孩子明里暗里地提示。小鲁是想等哥哥结婚了自己再结婚,而大鲁之前遇到的几个女子,都不是他想要的。
   母亲趁着大鲁涨工资高兴的时候,笑着问他:“还没找到合适的姑娘啊?”母亲望着他,脸上有种怯怯的神情,仿佛自己做错事情急着补救一样。可惜这些大鲁都没看到,而是跟生病的母亲开了个玩笑:“我要是有了媳妇,可就不能把钱全部交给您了!到时候谁给您拿钱看病啊!”母亲的脸色黯淡下来,没说什么话。
   然而,爱神要来的时候,是谁也挡不住的。大鲁的单位来了位新同事,是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高挑的身材,俊俏的面庞,性格很好,家庭也很好。大鲁觉得,如果这次错过了,下次不可能再遇见更好的了,就展开了猛烈地追求。女孩子不拒绝,也没有热烈回应。一方面是柔情似洪水,一方面是十问不一答,爱情的故事就像凉水泡方便面一样,在两个人之间无精打采的展开。
   开始的时候,大鲁还以为女孩子是害羞,可是,等大鲁用不大光彩的手段得到女孩子之后,她还是那副样子,而大鲁已经对婚姻生活充满渴望了。他的同学大部分都已经当爹,这让他怎么不着急?大鲁喜欢读几本书,没事的时候喜欢思考哲学方面的东西——几十年后大鲁才发现,这些东西,除了让他增加对人生的烦恼之外,几乎没什么益处。因为这些书,只是带给了大鲁哲学高度的虚无感——他发现作为个体的人类是那么可怜,来到人世的时候是光溜溜的,死去也不过是保留一个小匣匣。惟有传宗接代,才能继续保留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印记。而且他深刻感觉,最好的年华已经在悄悄远离,成个家,找个媳妇,有个儿女,在这世界上留个念想,这种愿望变得很迫切。
   而现在的情况是,自己越着急,女人就越是若即若离,大鲁越觉得非她不可。他写信、发誓、赌咒,有一次在胳膊上割了一个口子,然后用淌出的鲜血在纸上画了颗大大的红心送给女孩子。
   然而,女人对他还是不温不火的。在以前的时候,还有生米煮成熟饭,木已成舟的说法,而在今天这个时代,就是把大米粒熬成锅巴也不一定可靠。幸运的是,女人对别的男同事更是不假辞色,这才让大鲁心里安定一些。
   大鲁在又一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的情怀,却得不到应有的回应之后,他那个脑袋就开始琢磨了:这是为啥呢?自己够英俊、够潇洒、够倜傥,收入也行,这些就是最好的媒人,为啥她还不愿意?大鲁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母亲招呼他过去吃饭,他像被雷击一样,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原因……
   母亲走的时候神情很安详,甚至有些喜欢。大夫说,母亲得的这种病,越到后来就会越疼痛,会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而母亲在前一天晚上确实疼得死去活来,然而到了早晨,却又出奇的没有一点疼痛的表情。小鲁高兴地哭起来,还以为有什么奇迹要发生。这时候母亲把他俩叫到身前:“你们兄弟俩都长大了,我没什么牵挂的了,我只是觉得没见过你们的娃娃长什么样,心里有点堵得慌!你爷爷临走的时候,盼孙子急得跟什么似的,可是到头也没看见,现在我也是这样,才知道他当时是什么心情!”妈妈说到这里,大鲁小鲁已经知道在托付后事,早就哭成泪人。
   大鲁是在母亲去世的第三年结婚的,新娘还是那个女孩子,第四个年头有了儿子。不过大鲁从没带儿子到母亲坟上去过,让母亲看看自己孙子的模样。小鲁因为这个对大鲁很有意见,母亲临终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不知道哥哥为啥就像不记得了一样。他婉转地跟哥哥提过几次,大鲁只是随口“啊啊”的敷衍,然后就没了下文。两兄弟都已经是成年人,都有了老婆孩子,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各人修各人的缘法,这些事也不能强求。
   从田野尽头吹来的风没有一点遮掩,都已经四月份了,吹到身上还是凉凉的。背阴处的雪似乎刚刚化完,要说怪事,也许没有谁比老天爷更怪的了吧,往年这时候都要穿衬衫了,现在还得穿得像个笨狗熊。
   小鲁已经跪在坟前把纸钱点着了,大鲁一摸口袋是空的,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跟小鲁说,哎呀不好,忘带鞭炮了!小鲁正准备磕头,听他大叫一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等大鲁说完,有些不耐烦起来:“咱们两个人在这里,是给咱们上坟,又青天白日,放啥鞭炮!”
   坟地里放鞭炮是最近两年兴起的习俗,至于原因谁也说不清楚。是不是村子里所有死去的人都葬在一起,走进那片区域,坟头连着坟头,墓碑挨着墓碑,然后就有人觉得瘆得慌?反正一些人开始放鞭炮之后,就成了一种风气。那些人弄出响动来,是因为不愿遇见过去的仇人,还是单纯为了壮胆?
   大鲁听小鲁说的在理,只好勉勉强强跪在坟头,把纸钱再续上一些,让火烧得更旺。这时候一阵风吹来,连火苗带纸灰劈头盖脸就向他身上扑来,大鲁的头发“滋拉”一声已经烧焦了一小撮,衣服也烧黑了。大鲁“啊”的一声大叫,快放鞭炮!快放鞭炮!可这时候,谁能凭空变出鞭炮来?
   大鲁回去的时候,脸已经成了土灰色,像丢了魂儿一样。晚上,大鲁就着一盘花生米喝起酒来,等到媳妇发现问题的时候,大鲁已经酩酊大醉,喝得不省人事了。
   大鲁早晨起床的时候,发现脑袋还在发胀,再就是脸上多了几个鞋底印子。保姆是本家的一个婶子,只在白天才来家里帮忙,晚上侍弄孩子,全靠他们夫妻俩。大鲁睡实诚了,重任自然就压在媳妇一个人身上。第二天要正常上班的她,当然不高兴了。
   其实,在母亲去世后的两年里,女人对大鲁还是不冷不热的,而且也不轻易让他得手。大鲁只好继续煎熬,直到把少女熬成大龄女青年,两个人这才走进婚姻殿堂。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大鲁又悄悄拿出酒杯,想要“劝君更尽一杯酒”。一下子就被眼尖的媳妇发现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加一顿乱挠。
   (三)
   早晨,大鲁老早就爬起来了,先去洗了个澡,昨天晚上老婆那一杯水,弄的身上黏黏糊糊的。洗完澡之后才觉得浑身没劲,就请了假没去上班,一整天都是恍恍惚惚的。大鲁是在外面上的大学,又回到自己的村子工作。这几年城市化很快,他所在的村子,很快就由城边村变成繁华的市区。而当初所住的平房,也换成成排的高楼。当初的小学,被某个老板看中,建成了工厂,大鲁就在这个厂子里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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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屡遇怪事的大鲁,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老是怪事发生,儿子哭闹个不停,切菜时肉不见了,这个事也不能说,一说,老婆就闹。可是不说,却是总总有怪事发生。出门遇到弟弟,让他一起去给母亲拜坟,大鲁并不愿意,可是面对弟弟的逼问,还是去了。大鲁直到在儿子洗澡时,发现儿子有一个硬块,他想起来母亲之前腹部也有硬块,有一回,大鲁喝了酒,醉了,是母亲扶回来,可是他却踩了母亲一脚,母亲哪里经得起,不久就离开人世了。这篇文章,说的是孝道,我们都要尽孝,可是有了孩子之后,才发现之前,我们并没有那么孝顺。佳作推荐共赏。【编辑:千骑卷平冈】【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010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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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千骑卷平冈        2020-09-27 12:22:26
  感谢老师赐稿晓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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