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袁进才今年四十多岁，是市东郊一带出了名的资深赌徒，人称“袁老爷”。
　　 一个月前的一个晚上，袁进才入了一个赌局，碰到两个操上海口音的年轻人。他对这两个小上海佬很陌生，一个长得高的自称姓范，另一个偏瘦的自称姓方，差不多都三十岁上下的年岁。这俩人一身打扮干脆利落，喜怒不形于色，透着一身的书卷气。那晚，两人手气也特“壮”，几乎一打一个准，杀得众人纷纷丢盔卸甲，全无招架还手之力！
　　 “幸好”那天袁进才“囊中羞涩”，所带的几千块老早输光，否则，就算再多的钱，也怕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恐怕连裤子都得给他们！看着摞在他们面前一大把的现金，袁进才心里颇有些不服气。
　　 那天，牌桌上摞成小山一样的现金，像磁铁一样，吸引着袁进才。每每想到这些，他的心脏就像是被关进了灯笼里的蛾子，心急火燎地狂跳、乱撞；嗓子眼里也像干涸了的河床一样，需要大量的雨水来滋润不可。
　　 说实在的，由于那次的赌局，袁进才才算真正开了眼，感觉自己是真长了见识，真见了世面！那惊心动魄、斗智斗勇的情景让他震撼，那两个小上海佬大敌当前、临危不乱的豪迈气势彻底颠覆了他的心智！
　　 谢东来是经常在一起玩牌的赌友，那天恰好也在场。后来，有天他就对袁进才道：“这还看不出来？那两个上海佬就是江湖上说的老千！只是咱们这些肉眼凡胎看不出来而已。”
　　 当天夜里，袁进才梦见自己也有了那两个小上海佬一样的“江湖”手段，在赌桌上呼风唤雨，稳扎稳打，妥妥地赢了一大笔钱，足足有上百万之巨！接着就买房！换车！那个兴奋、潇洒劲儿就甭提了！可一场美梦醒来后，只觉得浑身冰凉，发现自己还是只身睡在自家的席梦思床上，老婆却也没睡在脚头，不知道去了哪。袁进才却又在想，找机会得好好学学那些个手段才行。
　　 没几天，袁进才就想明白过来：“哪有这事？！即便是有，人家也未必肯教啊！有了这个无本万利的手段，自己搞钱还来不及呢，还教别人？那不是断自己财路嘛！笨蛋！”
　　 明白了这个浅显的道理，袁进才不由得沮丧起来。
　　 虽说同是职业赌徒，三十多岁的谢东来不过才十来年的沙场搏杀经验，却手气一直比自己强，这几年靠玩牌不但买了新房，换了奥迪A8，还换了老婆，出手都是一扎扎的红票子。而自己这几年却是“王小二过年”，还住在那个七十几平米的老房子里，开着个破桑塔纳，上赌桌时，腰里头别的本钱从没超过一万块！论技术水平，他觉得自己决不在谢东来之下，可就是没他玩得顺手。想自己纵横江湖二十多年，居然不如一个“小杆子”！这几年，大获全胜的记录已然鲜见，入不敷出倒成了常态，一贯是屡战屡败的局面！弄得夫妻关系紧张、家庭不和也就算了，本钱也足足陷进去了几十万，真他妈的憋屈！
　　 心存侥幸的袁进才并不死心，总想找个机会把这几年赔进去的本钱给捞回来，不然，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袁老爷”这个江湖名声。
　　 谢东来是袁进才志同道合的兄弟，一天凌晨，在一场酣战之后，主动邀请袁进才到南大街的“烧烤一条街”去吃宵夜。
　　 袁进才当晚输了两千多，心情有些郁闷，想想老婆如今也不搭理自己，回去也是受气，便没推辞，就同意了。
　　 两人来到烧烤一条街，见“卢记烧烤”摊的人不多，便在他家门口找了个露天小桌坐了。“卢记烧烤”摊的老板娘刘腊梅见了，便拿了两副碗碟走了过来，笑着问道：“两位老板，今天咋歇得这么早？”
　　 谢东来笑着道：“今儿有事，散得早。”
　　 刘腊梅了见袁进才阴沉着脸，便知道他今晚的战绩不佳。她把碗碟摆在两人面前，从围裙兜里摸出小本本和笔，笑着对袁进才道：“‘袁老爷’，看来今儿手气不错啊！”
　　 袁进才颇有些不爽快，拿过碗碟道：“手气？鬼的手气！”
　　 刘腊梅笑了，却问道：“两个吃点啥？”
　　 “两瓶红星二锅头，再随便来点下酒的就行！”谢东来答道。
　　 刘腊梅答应了，自去准备。
　　 谢东来看了一眼刘腊梅离开的大屁股，才转脸对袁进才道：“老哥现在的手气是真不咋地！就今天，头把就胡了，这后头是把把付钱，还抓了一把相公，真正的锅盖胡！”
　　 袁进才也垂头丧气着道：“你都想不到，八圈牌，就胡了他妈的三把，幸亏散得早，不然，又得大几千！你都不晓得，这几年我赔进去多少了？！”
　　 谢东来笑试探道：“怎么着……是不是嫂子又闹了？”
　　 袁进才却昂头正色道：“女人家哪敢管男人家的事！”
　　 谢东来呲牙笑了笑，道：“‘袁老爷’就是‘袁老爷’！牛！”
　　 “咋了，不信啊？”袁进才一脸的不高兴。
　　 谢东来忙掏出烟来，讪笑道：“信信信！谁敢不信你‘袁老爷’的话啊！”
　　 袁进才接了谢东来递上来的一支被揉得皱巴巴的中华烟，点着了，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谢东来却起身凑到他身边紧挨着他坐了，小声问道：“想不想弄一回大的，翻回本？”
　　 刘腊梅忽出现在了身后，笑道：“哎呦，老哥俩还真亲热，头挨着头，像同性恋似的。”
　　 谢东来转身奸笑道：“腊梅，咱和‘袁老爷’可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能不亲嘛！我还想和你亲呢，就怕你们家卢军不同意！”趁机伸手在刘腊梅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腊梅双手端着装酒菜的方盘，没法腾手，只得用力扭动了一下屁股，并骂道：“你个谢大鬼！可别挖苦我，你能看得上咱这样的？”
　　 袁进才见了，不由得笑出声来。
　　 等刘腊梅上好了酒菜，离开了，谢东来才又悄悄说道：“你还记得上次那两个上海佬吗？”
　　 “记得，咋了？”
　　 “前两天又联系咱这边的兄弟了，说是想再来咱这边玩玩……我准备跟他们好好再斗一场！”
　　 袁进才余愤未消，道：“你不是说那俩小子出老千的吗！”说完，打开二锅头的酒瓶盖，给谢东来和自己杯子里倒了酒，边发狠道，“来玩可以，但要再敢给老子使诈、出老千，老子非剁了他们不可！”
　　 谢东来却笑道：“别！别！别！咱还就怕他不肯出老千呢！”
　　 袁进才不解，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谢东来解释道：“他有他的‘神仙法’，咱有咱的‘鬼画符’啊！”
　　 袁进才更为不解：“怎么说？”
　　 谢东来笑道：“我准备给他来个将计就计！不过，只有我一个人可不行，只要你肯参与进来，我敢保证咱一定能大赚一笔！”一边说着，一边举了酒杯，和袁进才的酒杯碰了一下。
　　 袁进才端着酒杯一脸的发懵地问道：“啥意思？”
　　 谢东来喝了一口酒，捡起一筷子下酒菜，神秘地笑道：“三十六计你没看过？就是欲擒故纵之计！”
　　 袁进才端着酒杯看着谢东来，还是疑惑不解。
　　 谢东来一边喝着酒一边把自己早已想好了的计划跟他说了，听得袁进才“啪”地一拍大腿，大呼过瘾，感觉十分解气。
　　 临走时，谢东来又道：“实施这个计划咱还得花点本钱……当然，这得咱俩平摊，等计划成功后，进账咱也平摊！”
　　 “那是自然。”袁进才非常兴奋，问道：“得出多少？”
　　 “一个人起码得一只手。”
　　 袁进才不禁失色，惊呼道：“咋……要这么多？”
　　 “当然，这是为了保险起见……你别光看投入多，产出还多呢！你不知道，那两个小子可不是吃素的，这次想来和咱玩，目的就是要玩大的，不然干嘛啊！我估摸着……他们俩至少得带几十甚至上百万的现金！”
　　 袁进才听了，不由得心里一阵狂跳，两眼直发光，连声道：“行！行！行！没问题！没问题！我出！我出！”想了想又问道：“你小子以前是不是干过这事？”
　　 “‘袁老爷’，可别冤枉我！”
　　 “那……要是最后被他们看出来咋办？”
　　 谢东来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冷笑道：“咱只看他们手里的牌，他们咋能知道！再说了，即便后来知道咱跟他们使了诈，他们还能咋办？！难不成报警？”
　　 袁进才想了想，笑了。
　　
　　 二
　　 事不宜迟，第二天，袁进才让谢东来开始对“赌局”进行布置。
　　 他俩先花钱买通了市东郊附近所有的棋牌销售商，把所有的新扑克、麻将、牌九都统统买下来，并做了隐秘标记，又重新包装好并放回到销售商那边，继续售卖；又把所有棋牌室的旧扑克换成做了标记的新扑克，旧麻将牌也做好了隐秘标记！
　　 为了确保计划的顺利实施，袁进才还十分谨慎地对赌局做了又一次周密细致的分析，并实地做了检验，感觉不存在任何纰漏了，才放下心来。
　　 等一切准备就绪，袁进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觉得，他们已经撒下了诱人的“鱼饵”，只等那两条“鱼儿”上钩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鱼儿”真的来了。
　　 小范和小方两人拎着两个大密码箱，如约与谢东来在“豪客来”酒店见面。
　　 等他俩一走进了“豪客来”酒店的大厅。袁进才和谢东来便十分热情地迎了上去。一番寒暄之后，四人便进了预定好了的包间。
　　 谢东来笑着道：“两位兄弟，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一身西装打扮，风度翩翩的小范笑着道：“怎么会呢，我们可从来没失约过。”
　　 谢东来介绍坐在自己旁边的袁进才道：“这位老哥江湖人称‘袁老爷’，是咱的前辈。”
　　 小范和小方忙很礼貌地起身与袁进才握手，笑着道：“久仰久仰！”
　　 袁进才笑着与他俩握了握手，问道：“两位小兄弟这次打算呆多久啊？”
　　 小范与小方坐下后相互对视了一眼。小范道：“不一定，先看看再说吧。”
　　 袁进才向谢东来望了一眼，笑道：“不急，不急，咱先吃饭，边吃边聊。”
　　 小方望着大半桌子的酒菜，都笑道：“两位老兄，真是太客气了！”
　　 袁进才道：“既然来了，就是客人嘛，咱本就应当尽些地主之谊嘛！”
　　 谢东来听了，在桌下故意用膝盖在袁进才的大腿上轻轻碰了一下，算是提醒他，千万不要在这儿露了马脚。
　　 “‘袁老爷’果然是个爽快人！”
　　 “没事！四海皆兄弟嚒！吃晚饭你们要是觉得累，那就先好好休息，咱明天再说。”
　　 小方道：“不累不累……”
　　 小范却笑着道：“也没必要这么客套，实话实说，说不累那是假的，毕竟开车开了好几百公里。”
　　 小方忙笑着点头道：“是啊，是啊。”
　　 谢东来笑着道：“既然这样，那两位就先休息，把精神头养足了，明天咱好好玩玩！”
　　 小范却向他伸出大拇指，笑道：“老兄，一看你们俩就是行家！咱还得靠两位老兄照应着点！”
　　 谢东来笑道：“哪里哪里。”
　　 席间，四人又闲扯了一会儿，替他们在酒店订好了休息的房间，才告辞出来。
　　 两人来到酒店斜对面的停车场，上了谢东来的奥迪A8，坐在车里观察酒店门口的动静。
　　 半小时后，小范和小方果然换了一身衣服，从酒店里出来了。又在酒店门口观察了一会儿，才上了一辆出租车，径直往市区去了。
　　 谢东来忙开了车，隔了几十米，跟在那辆出租车的后面。
　　 袁进才感叹道：“我看那个小范，两眼放光，绝对不一般！眼珠子都会说话似的。”
　　 谢东来也道：“那是！就那个小方也肯定不一般！”
　　 “咱得小心，千万不能漏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都跟他们咋说的？”
　　 “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呗！”
　　 “就你那手段？”
　　 “我可是借你‘袁老爷’的名头！谁还敢呐？！”
　　 忽然，前面的出租车停了下来，袁进才忙让谢东来停车。诧异道：“这俩小子要干嘛？”
　　 谢东来道：“我估计是跟出租车司机打听道，怕中了咱的埋伏。”
　　 “年岁不大，倒是老江湖了！”袁进才赞叹道。
　　 小范和小方下了出租车，走进路边的一家超市。约莫十几分钟后，两人又出来，转身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卖部，几分钟后，又出来了。
　　 这两人沿街走了老长的一段路，逛了路边的好几家商店，最后才拐进一条胡同。袁进才和谢东来一直在后头跟着。谢东来道：“你看，那里头就是胡志明他们几家的麻将馆。”
　　 袁进才冷笑道：“看来，这是了解行情来了。”
　　 谢东来道：“你等着，我去那几家小超市看看。”
　　 谢东来下了车，走进那几家超市，20多分钟后，才回来。上车后，袁进才忙问道：“怎么样？”
　　 “不出所料！那俩小子进了超市就直奔销售扑克牌的地方，看一会儿，最后再买几副牌就走。”
　　 “能看出来吗？”
　　 “要是能看出咱做了标记，明天这两人就没影了。”
　　 袁进才点头表示同意，却又道：“但愿这俩小子研究不出来，不然咱的钱就白花了。”
　　 谢东来道：“等着吧，明天早上就知道了。”
　　 “胡志明他们那边应该也没问题吧？”
　　 “有你‘袁老爷’在，他敢！除非他不想混了！”谢东来立着眉毛道。
　　 袁进才听了，虽有些得意，但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忐忑，感觉还是有些放不下心来。
　　 一个小时后，小范和小方再次出现在了胡同口，漫不经心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袁进才掏出手机给胡志明打了电话。通话完毕后，他道：“这俩小子玩了一会儿扑克、牌九，输了几百块，啥也没说，就出来了。胡志明说，倒是没看出啥名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