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匹鬼马，虽说瘦了点，但皮毛纯白发亮，四肢匀称。我的主家叫怀成，是一个穷鬼，家中两亩薄田，生活贫苦。
　　 我来怀成家有三年了，当时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一匹枣红马，它是我的同伴。我们俩是怀成来阴间报到时，地府赐他的礼物。后来家主怀成家道艰难，他只得狠心卖掉枣红马补贴家用，失去同伴的我伤心透了。但我不恨怀成，因为他待我不薄。家中揭不开锅的时候，他宁可自己忍饥挨饿也要让我吃上麸料。所谓患难见真情，他待我如子，我用勤劳忠诚回报他。春夏秋冬，耕种拉打，我们相互配合，过着安稳日子。天有不测风云，鬼也有倒霉之时。邻居叶叔家里来了一个秃指老鬼，他的到来打破了宁静的生活。
　　 记得那天午后，晴朗的天上忽然阴云密布，紧跟着电闪雷鸣，眼看这大雨就要来临。叶叔独自把打谷场上的土坯往屋里搬，叶叔累得满头大汗，可我却帮不上忙。
　　 一声响雷落地，跑来一个秃指老鬼，他二话不说就帮叶叔搬运土坯，两个赶在下雨之前把土坯全部搬进了屋里。秃指老鬼要离开，叶叔哪能放他走。叶叔简单弄了两道菜，又拿出一壶古越龙山老酒招待秃指老鬼。
　　 席间，叶叔得知秃指老鬼孤独一人，就留下秃指老鬼为自己收拾家。两个商量好，叶叔一天管秃指老鬼三顿饭。自后，秃指老鬼把叶叔家管理得井井有条，他将散落房前屋后的火石英摆放有序，把乱七八糟的树枝剁成一般长度整齐地码在灶房旁边。秃指老鬼还到野外割来青草喂我，我自然也帮他拉东西。日久天长，叶叔对秃指老鬼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干脆拜秃指老鬼为干爹了。我的主家怀成在背地里提醒叶叔：“老表啊，你对于秃指老鬼的身世知道多少？”
　　 叶叔摇摇头说：“管他从前如何，我就觉得他是一个可怜人，又老实可靠，你别操心了。”
　　 怀成极力劝说叶叔：“一个陌生人，你最好别把他留着，早打发走为妙。”
　　 叶叔哈哈一笑，不以为然地说：“老表，我敢打包票，他不可能为非作歹。”
　　 我也觉得怀成对于秃指老鬼的担心是多余的。结果，叶叔和我都被秃指老鬼给骗了！
　　 就在前天深夜，家主怀成串门去了，那个秃指老鬼趁我不注意扔了一把草给我。他趁我吃草的功夫，猛然用一只环形铁扣勒住了我的嘴巴，我疼痛难忍只得被他牵着走了。秃指老鬼除了偷走我，还顺手牵羊带走了叶叔的一床被子。
　　 乘着月色，秃指老鬼牵着我渡过鲁兰河，把我卖给南弯村财主冯大头。冯家的伙计把我单独拴在一条红石马槽上，用好草料喂我，可我想怀成，想回那个破家。我三天不吃不喝，就站在马槽旁呆呆地看那些牛鬼，他们都用羡慕的目光看我。
　　 财主冯大头乐呵呵地来到我身边，疼爱地拍打我一巴掌，他管我叫小白。
　　 “我在少年时做过几年牛马经纪，见过伯乐的相马经，我不会看走眼的，小白是一匹好马仔！”
　　 我讨厌地看一眼冯大头，心中暗暗地说：“你赞扬我就是为了驯服我，让我听你使换！”
　　 一旁的牛倌说：“老爷，只怕他一直绝食，那样非饿死不可，它还整夜地叫。”
　　 冯大头笑眯眯的说：“小白会很快适应我们家的舒适环境，它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主儿，有了用武之地。不用耕田，只需陪我在原野逛逛。比在那个穷鬼家里劳累一身生，最终老死强！”
　　 他在临走时告诉我一个坏消息。
　　 “上头今日传令，中原大地又闹疫情，从明天开始实行封村，鲁兰河上下不许一个鬼魂掠过！”
　　 我知道，我想要回家找怀成，就得让他们对我放松戒备，于是我大口吃起草料。那个牛倌一见以为我回心转意，立刻除去我身上的枷锁，只用一根普通绳索栓住我。当天夜里，我挣断缰绳逃出了草棚跃过牛院的木栅栏，飞快地向鲁兰河方向逃跑。我边跑边叫，希望怀成快来救我。
　　 牛倌很快就发现我跑了，他当即禀告冯大头。冯大头携带枪支，率领庄丁抄近道在鲁兰河边抓住了我。我抬眼望着鲁兰河对岸，只见月光下，怀成和叶叔就在河边，我焦急地冲着怀成呼救。
　　 “把我家的白马还给我！还我家的白马来！”
　　 怀成听到我的呼唤，他一边指着冯大头大吼一边想要跨过鲁兰河来救我，但却被叶叔紧紧抱住。
　　 “老表，千万不能过河，他们会杀了你的！”
　　 冯大头奸笑着说：“特殊时期，上头有令，哪个鬼魂胆敢过河越界的，格杀不论！”
　　 在我的呼唤声中，怀成猛地挣脱了叶叔的束缚冲向鲁兰河边。冯大头冷笑一声举起了手中枪，瞄准了怀成连开数枪！
　　 怀成机警地退回岸边，他躲在一棵柳树背后，向我吹响了冲锋陷阵的口哨。
　　 “呿呿呿——呿呿呿——”
　　 我抬起前蹄踹开了牵制我的三名家丁，随后趁着冯大头的手下惊呆的机会，我居高临下纵身一跃，投入数丈深的鲁兰河中，耳畔听得水面上响起了一连串的枪声。但我却头也不回地游向对岸，怀成也跳进水中向我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