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粮票嘱我倍惜粮(散文) ——我的收藏之十二之粮票收藏
当年,粮票岂是可以收藏的?须知,那是用来购买粮食的,而粮食是用来活命的。从20世纪50年代到90年代,在40多年的时间里,我国基本上是属于票证年代,购买生活必需品都是要凭票证的,买粮凭粮票,买布凭布票,买油凭油票,买糖凭糖票,买煤凭煤票,买豆腐凭豆腐票……
在改革开放十几年之后,即1993年,国家《关于加快粮食流通体制改革的通知》发布,实行粮油敞开供应,直到这时粮票才退出了流通领域。一件物品所具有的更大收藏价值,常常是在它失去了使用价值,退出了流通领域之后,粮票自然也是如此。
当粮票被宣布与自己吃饭毫无关系之后,我认真清点了一下自己那些年拼命巴火积累的视如生命的各种粮票,包括从朋友和同事那里收集到的他们丢弃的各种粮票,共有439张,面额粮食数量为1489.2斤。
早期收藏的粮票共有256张,面额粮食数量为956.2斤。其中有全国粮票144张,面额粮食数量为416斤(包括5斤的52张,3斤的62张,1斤的18张,半斤的12张);辽宁省粮票103张,面额粮食数量为485.2斤(包括20斤的5张,10斤的17张,5斤的27张,2斤的32张,1斤的15张,半斤的1张,2两的1张,1两的5张)。此外,还有吉林省粮票4张,面额粮食数量为6两(包括2两的两张,1两的两张)。陕西省粮票4张,面额粮食数量为4两(4张全是一两的)。
这些粮票,品相全新的不到五分之一,大部分是半新的,有些经反复流通使用已经油渍麻花皱皱巴巴了,要不是因为它是人们赖以维持生命的粮食的代表,人们是绝不会像保护生命一样地去珍藏它的。虽然它退出了流通领域,可我又觉得对它仍然有一份难以割舍的留恋之意。于是,便又像宝贝一样把它们整理好,认认真真地收藏了起来。
后来,我又收集到一些全国除海南省(海南省是取消粮票以后建立的)和港、澳、台外各省、市、自治区的粮票共182张,面额粮食数量为532斤。这些粮票从1966年至1990年,时间跨度达25年之久。这些粮票虽然只是这些省、市、区发行的粮票的一部分甚至只是一小部分,但是代表了各个地区的风格。这些粮票全部是新票,没有流通过,品相全是一等的。
粮票也跟邮票相似,票面除了标明省份和代表的粮食数量外,都印有一幅美丽的图画,有的是当地的山水风光、名胜古迹;有的是代表性的工厂、企业;有的是革命圣地、重要建筑;有的是美丽农田、水利设施;有的是工农兵的形象……如吉林省1975年版的1斤粮票,正面图案是美丽的长白山林海;四川省1973年版的2两粮票,正面图案是壮丽的长江三峡;贵州省1977年版的5斤粮票,正面图案是遵义会议会址;陕西省1980年版的半斤粮票,正面图案是正在生产的纺织女工;山东省1984年版的10斤粮票,正面图案是解放军和民兵军民联防保卫祖国海疆……由于这些粮票全部是彩色印刷,每一张都很鲜艳,当很多张粮票摆在一起时,更是让人感到绚丽多姿五彩缤纷美不胜收。
我的这两部分粮票加在一起有436张,可是,这些粮票对于全国发行的粮票种类和数量来说,应该说极少的一部分,不成规模,微不足道。据资料,国家从1955年首次发行全国粮票,之后各省、市、区包括一些市、县也陆续开始发行粮票,到1993年国家发文停止使用粮票(我查看了家中仍然保存的《大连市城乡非农业人口管理粮证》,那上面记录的我家最后一次使用粮证购买粮食的日期是1995年5月7日,这说明,计划供应和用粮票购买粮食的历史,在大连市是于1995年才结束的),再到各地实际停止使用粮票,整整有40年的历史。这40年中,国家和各地发行的粮票据估算至少也有上万种,即使是专门的收藏者,也很难收全。
我的粮票收藏虽然微不足道,但是我却很珍视它,因为每每看到这些粮票,不仅有一种艺术的享受,而且还会给我带来一些温馨的回忆。让我记忆深刻的是那半两上海粮票,记得那是1973年12月初,我在担任部队党委理论秘书时去上海购书,住在上海西藏中路90号上海警备区招待所,一天早晨,我来到上海大世界旁边一条胡同口,碰到一个60来岁的老大爷在卖油条豆浆,而招待所的食堂没有这个品种,我就说买四两油条,两碗豆浆。老大爷抬起戴着老花镜的眼睛瞅瞅我,说:“你说什么?买四两油条,两碗豆浆?”显然,他满腹狐疑。我觉得他可能是年纪大了没听清,就又重复了一遍。我那年23岁,正是能吃的年龄,加之上海的12月份,天气阴冷潮湿,早晨起来有点饿了。老大爷又瞅瞅我说:“解放军小伙子,你这个年龄饭量大不假,可你还是吃不了四两,有二两半油条,一大碗豆浆就足够了,否则就浪费了。你要是参加10公里武装越野嘛,吃四两还差不多。”说着,他给我拣了5根油条,盛了一大碗豆浆。我一看,可不是咋的,这些就足够我吃的了。老大爷这时跟我唠了起来,原来他是个老兵,参加过渡江战役、抗美援朝,后来退役回了原籍上海。他还给我讲起了在朝鲜战场上就着雪水吃炒面的经历,让我很受教育。吃完后,我给了他1角5分钱,一斤全国粮票。他找给我半斤全国粮票,然后又找给我二两半上海粮票,抱歉地说:“这二两半我只能找给你上海地方粮票了。”我明白老大爷的意思,因为那时全国粮票可以买细粮,有的地方全国粮票还带豆油,比较金贵。而我们只有跨省出差时,后勤军需部门才换给全国粮票。也是那一次,我才知道上海还有半两粮票,于是便收藏了起来。
提起粮票,我还记起来文化大革命时期,我们学校的6名同学一起参加大串联去北京接受毛主席检阅,我们住在北京万寿路十三号接待站(据说是全国农村工作部大楼,文革开始后停止办公,改为红卫兵接待站),我们在那里住了22天,因为那年代全国都是定量供应粮食,按每人每天1斤计算,我们6个人应该付132斤粮票,要离开接待站时,接待站的负责人要我们付粮票,可我们进京时没有带粮票,于是,就由我给接待站打了一张132斤粮票的欠条,说好回到家乡后尽快给寄过来。我们这几个学生都是农民家的孩子,家中根本没有粮票,要搞到粮票,就得从家里背成品粮去公社粮管所换,没有特殊的理由人家还不给换。况且一些同学还说,那么大个国家,还缺我们这百十斤粮票,不要去管它。事实上,在文革初期全国秩序比较乱的情况下,真正还的寥寥无几。可我觉得绝对不能那么做,一是国家实行粮食定量供应,我们不还粮票就违背了国家的粮食政策;二是人家接待站在我们没交粮票的情况下,让我们先吃饭已经很宽容很关照的了;三是我已经给人家打了欠条,欠条就是承诺,人应该讲诚信,怎么可以说不还就不还了呢。于是,我找到另外5个同学,再三催促他们回家背粮食去粮管所换粮票,终于在两个半月后,把132斤粮票凑齐,给接待站寄了去。接待站收到粮票后,还回信表扬了我们。这件事,在当时只有16岁的我的心灵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如今,买粮食和粮食制品再也用不着使用粮票了,人们可以随便选择各种各样的粮食品种和粮食制品,油和肉也丰富的很,可以挑挑拣拣地买,甚至人们已经吃厌了细粮寻粗粮,吃厌了鱼肉寻野菜了。粮票已经成了文物了,一些更年轻的人已经不知粮票为何物了。然而,我总是觉得它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珍贵,它不仅有着高雅的艺术魅力,更有着深厚的道德价值。每每看到它,我眼前都会浮现父老乡亲们在炎热的三伏天挥汗如雨侍弄庄稼的情景;每每看到它,我都会回忆起三年困难时期以野菜树皮充饥的日月;每每看到它,我耳边都会响起先贤们那“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的古训……
(201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