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归去来兮(随笔)
1、
戴口罩!戴口罩!
公交车头,一声断呵,正上车的人停在检票机前慌张的戴上口罩。
健康码!说你呢,听见没!
又一声冲着车后,刚落座的花衫老人惶恐起立,跌跌撞撞晃向车头。摆弄半天,也没有出现那一方绿色通行码。
下车!责令有些不耐烦,冷声钢刀逼退虚弱的眼光,无能出示通行码的,悻悻无措。
又一站,红衣女子大步而上,叮咚的脆响后,一个空位落着。
健康码!师傅极是尽责。
还有健康码!洪钟大吕又一声,没有动静。
不出示,下去!怒气顿满车厢。充耳似乎依然不闻。
下不下!声音有些骇人。
我还就不下!把我们当什么?逃犯!日本鬼子的关卡都没这么恶心!一遍又一遍,出来一个旅游,搞得这么神经兮兮,都被验了四遍,还不够!
少啰嗦!下去!似乎神凶恶煞了。
女子纹丝不动。车也纹丝不动。厢内寂寥,许多双眼睛如探照灯又像透视镜,终于受不住这一束束的灼烧,女子走向车头,朝左上的一个方向扬了扬。
没绿色码也不行,不戴口罩不行。越小的地方越谨慎,越大的地方越包容。在杭州,你没有感觉一丝的疫情困扰,你会忘情山水人文之景。
入进绍兴第一关安检,第二关测温,第三关身份证核验,第四关手机扫健康码……蓝衣卫士,一丝不苟,端严肃正,连声音也没有温度,像冷寒里的风。层层管卡,外来的,严阵以待。一遍遍筛查复查。
绍兴的白粥比杭州贵,杭州二块,绍兴三块。绍兴的汉庭大床房国庆三百多,进门臭气熏天,卫生间正对床,没有门,服务员喷点空气清新剂便算改进。
柯岩风景区,人山人海,鲁镇爆棚。新未庄人少。未庄也是先生文字里的名角,竟没有游人。
小桥,流水,柳丝,木船……静静一隅,很惬意,很安静,一段文加一组头像,引你入进。行在新型的未庄,不见一橦旧时老屋。鲁迅先生旧时的影是不见了,但文字依稀:
“未庄本不是大村镇,不多时便走尽了。村外多是水田,满眼是新秧的嫩绿,夹着几个圆形的活动的黑点,便是耕田的农夫。”这是过去的未庄。
白墙灰瓦,江南特有的民居样式。一律的齐整排列,有序美观。终于明白,什么叫新。路遇的长者,浓浓乡音,幸好有听得懂的,原来,这里便是集体的幸福庄园,老民居自由选户型,三层两层三间两间,自由报备再抽签抓阄,新未庄就落成了。
“归去来兮,失落的鉴湖才从草丛间找回,新的未庄又拔地而起……”这是新未庄落成碑记中的首句。
新屋很漂亮,不高,最多三层,门前有许多的出租的牌子悬着,庄子里少有人影,橙色的八棱柿和圆滚滚的绿柚垂挂屋前檐后,一只小白花猫在紧闭的屋前守门,肥大的老母鸡在笼子里咯咯乱窜。
“五十俩黄金立刻马上……”静听,一个浓郁的男音娓娓商鞅,循声一栋网窗,一抱小儿的老妇说,这里私人幼儿园。绕得正门,原来一行“弘道学堂”。
师者极用心,历史典故侃侃以出,只不知小儿们可能听懂其中奥深,浸一个书香耳濡目染?鲁迅回来会笑么?
新未庄居民公约大张路口,条例很细,连鸡鸭都不能放,长长一声的吆喝,远远而来,细视,大板车上一男正高扬着一喇叭,吴侬软语,有腔有调,只是听不懂其中含义。走近,板车堆了几床棉絮,老旧土黄的,也有白云似的新花,原来是弹棉花的。再问那一声吆喝,竟是新花旧花做棉被。
没有听过这样的吴音。声声吆喝,又一次重温儿时记忆。一片隐隐越音传来,淡淡悠悠,再细听,天仙配的黄梅韵,正欲寻探,一麻发老者摆摆手:不要去的,那里迷信!
果然哭腔,哪里有什么天仙配,恍然心惊,依然悄然,不过请人代为哭丧。新未庄,依然弥散出点点古老的韵味。
多乎哉,不多也!
这是世界上最臭的景点!
名人故里,时有调侃之语,茴香豆,麦芽糖……还有满街的臭豆腐!
小巷子成了小吃一条街,孺子牛土特产,九斤姑娘天工艺廊,三味酥屋,孔乙己酒楼,人头攒动,左晶右银,鲁迅故里,一派水乡新味。
小河道摇橹划桨,船人手脚并用,游客淡茶品品,小菜吃吃,老酒咪咪,小橹摇摇,真真一个兴味盎然的好休闲。
当然,还有满大街的“加快重返城市综合经济实力全国30强”的标语。可见曾经的淡出的,又要追赶振兴了。
这便是绍兴。
2、
宁波,真一个干净。
手机主宰的世界里订一个小酒店,女主开诚布公:刚装修的,你们看看房间,不满意可以退的。虽不免一丝落寞,还是庆幸,不瞒不欺,遇一位真诚,甲醛不是闹着玩的,另选别家依然感恩,这世间的生意人不止有铜臭味,还有暖温情。
南塘街口,一妇宏声,惊天伟地。
一辆自行车气冲冲闪出,车后一炉,推走如雷,吼着喉咙,绕一圈,骂不解气,返向路边,冲向正楞楞呆立无措的一男子。男拎布袋,可怜兮兮不知进还是退,袋里鼓鼓馕馕,于那射过来的句句斥咄,无有招架之力,大气不敢出声,见那自行车头撞向自己,囧得无地躲闪,张张慌慌退了退脚,欠一欠身子,妇人的拳脚打了空,就势踅撞路的中间。
遥遥路对面,依然暴跳,依然愤慨,依然吼泄。
一个无可奈何一个气极败坏,一个憋屈一个使性,一个抑郁一个张狂,凡间夫妇,出演一幕地道的俗世烟火剧。女主的肩膀宽大,力量强悍,甚或还有一些粗野。而她的配角却懦弱的可以。
有说,宁听苏州人吵架,不听宁波人讲话,不仅聆听了宁波妇的叫喊,还亲睹了那爽辣辣的嚣狂。突然想,那妇是不是本地人?宁波靠海,也许有海的性格?
当然,宁波也有自己的温软柔滑,宁波汤圆深得世人欢喜。听说,正宗的宁波汤圆如今很难吃到,因为不再加猪油了,饮食讲究健康,只芝麻加糖,糖不是好东西,人却喜欢,不仅口味爱甜,连话也要加一点蜜。
宁波特色,在南塘老街。其实这个街真不老,新建不久,所谓老街,其实古老的地缘小吃。走进南塘街,便是穿越千年的人间食坊,豆酥糖,油赞子,棉花糖,烤猪蹄,慈城年糕,水晶油包……
行在这里,没有平素的道貌岸然,无论青年美女童叟老妪,卸下伪饰,露出本初,满手吃货,嘴边流着油脂,一个欲念一张嘴,尽享人间繁华,这便是来世间的真相。一成不变,穿越千年。
天一阁月湖,一个唯美天地。美景加文化,便有了更浓郁的风情。随便一个角落,都有杨柳依依,巧影倩兮,碎花裙娇娇婷婷,弱柳扶风,一个莲步轻移,兼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白莲花的娇羞。
瞧,月湖边亭亭两个美少女,一个笑眉弯弯,一个辫挽小芽儿,颦眉不见,娜娜袅袅让人遐思无限,怜爱油生。
奉化溪口,紫汀花园下车循景。
沿着剡溪往西,排墅层叠,高楼林立,岸边路的跑道上迎面一位矮短身材两手伸天,前后大幅度挥摆手臂,步疾息粗,侧身一闪,又捷速超过。
一男在静谧的草坪俯首手机。似乎外界于他无干。
天阴阴,云层很厚,远天一幅古老的水墨图。就在这不甚明快的画卷里,让人想起陈子翚的古曲,“六曲溪潭绕茂林,梵宫簇簇树森森。已公茅屋今无恙,何日烹茶月下吟。”
这里,原是古哲先贤的桃源圣地。一泓清溪,波光粼粼,这一片波光里,窜起一只白鸟,正立河岸的石栏,见有人来,跳几跳,便一翅冲天,又绕岸一圈,沿河堤低低以萦,白精灵一样,让人跟着在剡溪上悠游。
一个转弯路口,老兵客栈红彤彤,于阴郁的天宇中夺人眼目。再往下,一个路标2km,便是蒋氏故居。
溪口风景区,人多起来,两轮的红包车在抢客,再过小桥,便有了一个个的大金蛋竖立路旁,每一个金蛋都有陈子翚的古曲诗抒写其上。
对岸长长的一条人带,那流动的人溪里,突然一个青蓝色的长衫立在桥头,与一青年合影,笑呵呵,那一个笑容还有那神情那手杖,好熟悉!
在一个陌生的名字边,又一个人影再现,他依然是青色的衫,清瘦的影,拄着手杖,立于一屋的门旁,神情闲恬地凝着人来人往……
一个影,许多的影,出现在许多的门店里,或坐或立,或俯身或仰面,时而忧伤,时而微笑,时而静于一隅,时而戴着白手套,时而躬身藤椅,时而倚墙眺望……
人流里,渐渐习惯了那一个身影,还有那一辆辆民国旧式的面包车,小孩子在民国丽人的影像边驻足,嚷着要冰淇淋千层饼,一个民国大杂院人声鼎沸。
人们喜欢怀旧吗?
从故居里出来的人,也会小立一间极小的狭窄的门,门与名居相邻,门上高挂三字:周顺房。边上一块牌,他的故事就写在其上。
这是一个对许多人来说极其陌生的名字,但对民国印象感兴趣的人都会津津乐道,这个名因为这个居而变得鹤立鸡群。虽然小居影响了旁边丰镐园的气派,然这一个名人故居之所以让人景仰,或多或少也因了旁边这个不肯让地的这个凡人小居而愈加有内涵。
他们互相成全!
一介凡夫不肯向大人物迁就而留下了自己的血性骨气;一个权贵迁就了边门小人物而更加显出了有容乃大的不凡气度。
这是一个江南的小小乡村,这里山青水秀,这里的小巷,很干净。
从蒋氏故居出来,听说不远就有一个抗日名人纪念馆,于是,高德导航在一个点上,然这个点上就是找不到那一个纪念馆。
兜兜转转,终于在一个银行的大厦的一堆挂牌里寻见了那几个向往的字。一间紧闭的小门厅的玻璃门往里看,那个纪念馆就在这栋大厦的楼上,不知在几楼,按几下门铃,得到的答复是不开了。
为何不开呢?有些沮丧,有点失落,但还是很开心,听说是一个私人承办的,在民间,依有对一些故往人事没有归尘,某些人的心中,依有不死的东西,还有什么遗憾呢?
走在应梦路上,忽而想起城门上那一个“武岭”二字,想那导游的解说,她说,武岭是武陵的谐音,这里人是武陵人的后代,这里是人间桃源。
难怪,那一个剡溪上,恒大的桃花源就在岸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