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土匪寨的小女孩(散文)
一
秋雨缠绵的十月,我与友人相约去土匪寨登山赏秋。
离开喧嚣闹市,车在山间缓行。远山被五彩缤纷的树叶装点,犹如一幅泼上颜料的油画。随着山势升高,薄雾从窗外匆匆掠过,天色灰沉,云间落下密密麻麻的小雨滴,不消片刻车窗便被淋湿。车窗外一片朦胧,雨水也滋润了整座山庄,路边的杉树露着清翠的枝叶,不时有小鸟窜上枝头。
山路蜿蜒曲折,山里人家的屋檐于秋叶中时隐时现。山村屋脊、秋叶红黄,如诗如画。抬头,远方高处的薄雾上像是镶着金红的边儿,难道这山脚是雨天,山顶上却是艳阳天吗?
我没猜错,当我们的车子爬上山腰的时候,金色的阳光驱散了山间雨雾,阳光照耀下的秋山层林尽染。山的色彩如此丰富,却又是如此寂静,它平复了我的心绪;这浓墨重彩呈现于眼前,令我的眼睛不忍离开片刻,也让我浮躁的心如涅槃一般安详。
离土匪寨越近,景色越真实。友人眯着眼睛小憩,我却在寻找窗外的风景。路边的树叶在风中零碎地晃动,好像对风的无情表达不满。它想永远与大树妈妈依偎在一起,那份与生俱来的亲情使它的离开充满了悲伤的色彩。为了让自己站得更高看的更远,它每天吸吮着鲜美的树汁,在枝头上从春天站到秋天,只是为了让生命的历程更加绚丽。
就在我沉醉于秋色,心中浮想联翩的时候,土匪寨到了。山顶的风把半人高的毛毛狗草吹得四处飘摇,也把我的丝巾吹成了一面旗帜。站在山顶俯瞰,只见云海茫茫恍若仙境,如此美景引来一片惊叹和咔嚓嚓的拍照声。我和友人也钻进毛毛狗草丛里拍照,后来发现那寨门做为背景很有年代感;大家纷纷尽情地留影,寨门外一片欢声笑语。
二
山顶上到处都是野花,红的、黄的、紫的、白的,各种颜色合在一起像是天上的彩虹落到人间。既然是野花,便忍不住想摘上几枝,于是大家都动手了。我不贪,各种颜色只采一朵然后组成一束捧在手上,感觉自己也和这花束一样美。友人比我摘得多,不仅手里有大大的一束,而且头上脖子上还戴上了花环,美其名曰要做那花仙子。
友人问我:“我漂亮吗?”
我答:“漂亮,就是这花儿,太胖了。”
友人说我的话碾碎了她的玻璃心,她佯装生气地威胁我说:“若不想失去我,就赶紧来安抚受伤的心灵,我要好多好吃的。”
本不想睬她,奈何她力气比我大,硬是拖着我绕过热闹的人群,走向卖东西的摊位。看着各位摊主热情的笑脸,我很想对他们说:“能撕票不?求你们了。”
友人对吃情有独钟,所以导致心宽体胖。但也有一样好处,你只需给她买一份小吃,她就不再烦你,直到她吃完为止。我对吃没什么兴趣,随意地看着其它摊上的商品。
忽然发现一位老大爷落寞地窝在门楣角处,腿前是一个铺在地上的小小的摊位。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犹如刀刻一般,额头上的横纹就像沟壑般深邃。他很瘦小,几乎被周围的热闹淹没。我缓缓走近,蹲在他的面前。他的摊位上堆放着几十个磨盘柿,我拿起一个柿子在手中掂量掂量,一个约有几两重左右,因为它还没有熟透,果实上层是青色的,下层泛着淡黄的颜色。
老大爷抬头望望我,眼睛里露出的是企盼,阳光从高高的门楣处撒下,似是给他的身上镶了一道金色的边儿,又像是摄影家给模特拍照时投下的背景光。
我拿着柿子,冲着他开了口:“你这柿子是论斤秤,还是单个卖?”
老大爷没有吱声,稍微歪歪着,好象没有听清楚似的,慌乱地伸出手,竖起手指,比划着。
我没有看明白是什么意思,站在那里,一遍遍地问,声音越来越大。老大爷有些不知所措,继续比划着,这时友人靠了过来,亮起大嗓门:“他好象听不见,也不会说话,是不是聋哑人?”
我们两个站在老大爷面前议论着,突然一声喝斥声在耳边响起:“你们不许大声嘲笑他!”
扭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瘦瘦的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她穿着一件很旧但很干净的小夹衣,张开双臂护住了那个老大爷。
我们乍地一惊,连忙解释:“他好象听不清,也不会说话似的,我们只想说大声些,没有嘲笑他的意思。”
“你们可以问我价钱,他是我的邻居爷爷。”小女孩倔强的大眼睛在我的头上和脖子上来回地看。我知道她在看我头上和脖子上的花环,那是友人为了全神贯注的享受美食而临时借给我的。
“好的,这柿子还没有完全熟,价钱可不可以便宜一些?”青黄的柿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动着亮亮的光,挺诱人的。我想它拿回家焐熟后一定清爽可口。
我蹲下身子,用手一个个地翻弄着柿子,柿子的尾部露出枯萎的叶片和梗,一会儿这摊便乱了。
“不要用手随翻弄柿子,你不能象摘野花那样对待这些柿子。你想买,我给你拿,也不能总用眼睛盯着邻居爷爷看。”她在提醒我。
小女孩的话让我有些汗颜,小女孩说得对,野花也是一种生命,是这个世界的一分子,也应该得到尊重。虽然它只开一季,但却是用尽了春夏两季的积累只为这一刻的绚丽绽放。这绚丽是用来妆点大山,妆点秋天的,它的美是属于整个世界的,而不是某个人的。我摘了它,便废了它一生的积累,也剥夺了它妆点整个秋天的权利。这是不应该的,即便我是万物灵长的人,也没有资格随意剥夺一朵野花的权利任意摧毁它一生的努力。那个老大爷地位、身份、年龄、样貌,样样不如我,他卖的柿子也不是昂贵的食品,但我们得尊重他自力更生的生活态度。
我连忙对小女孩说:“你说得对,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这样做的。”
“一个柿子两块钱。”我感觉有些贵,摇摇头,转过身准备走开。
小女孩忽然跑到我身边,往我的兜里塞进一片树叶。那是一片小小的树叶,树叶上有两种颜色。
我对小女孩说:“你这树叶好漂亮。”
“是的,它是用心生长地。后来从树上落了,我送给你。”
小女孩笑着露出了两颗可爱的白白的兔子牙。
我用手掌托着树叶,这树叶比脖子上的戴的野花花环,生动多了。
“你为什么这样护着那个老大爷呀?”我的好奇心象个孩子。
“他是我邻家的爷爷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可他是个好人,他卖柿子是想赞助我交学费。所以我要保护他。”小女孩的表情不再严肃,嘴角微微上翘。
“好的,这柿子有些贵啊。”我又有了兴趣,继续讨价还价。
“这柿子虽然有些贵,但它没有打过催熟剂,吃起来非常的甜。我们摘它时,爬得老高,可费事儿了,拿回家放个梨和苹果,几天就焐熟了。你吃了保证不后悔。”小女孩的声音清脆,她的回答好成熟,我听了有些触动。
“那行,我多买几个柿子。”或许我也有义务帮助这个小女孩交学费。
我掏出钱递到那大爷眼前,这次他抬起了头接过钱冲我笑笑,然后用手比划着,意思是让我自己拿。我拿起十来个柿子,小女孩找出塑料袋,帮忙装柿子。
“爷爷卖给你十六个柿子,一共是三十二块钱。这个姨姨给了五十,爷爷您得找人家十八块钱呢。”
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一边说一边打着手势。我知道,小女孩的话是说给我听的,手势是打给老大爷看的。想必这老大爷,应该也是不认字不识数的。
这笔简单的生意很快成交,买家、卖家和小小的中间人都开心地笑着。
三
“哎呀,这画面真好,把相机给我,我给你们拍张照。”友人来了,她是摄影的行家,对画面和构图的敏感度直接甩我八条街。
“咱们得尊重他们的意见,他们同意了我们才可以拍照。”这一次,我慎重了。
“嗯?可以的,因为你们买了爷爷的柿子。”小女孩子歪歪着,俏皮地笑着。
友人听了这话,连忙拿出相机,调好角度迅速地将我、老大爷和小女孩收入镜头中;她生怕动作迟缓,小女孩会改变主意。
我和小女孩蹲在老大爷的左右,向着镜头伸出两只手比心。这张照片肯定很美,从友人的尖叫声和不停地按下快门声中就能体会到了。
“给个准确的地址,我会给你们寄照片的,咱们的合影我会放大装裱好给你快递回来,照片是两套,装裱也是两套!”我郑重其事地许诺着。
小女孩兴奋地点着头,那老大爷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一老一小不停地向即将离开的我招手。
一个礼拜后,我兑现了诺言。当货物送到的信息出现在我手机上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老大爷和小女孩的笑脸。小女孩那句“你不能象摘野花那样对待这些柿子”的话,也一直在我心中回响。以后的旅游途中,我不曾随意摘过一朵野花,也更加尊重身边的每一位懂得独立和生命意义的残疾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