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归】那几年(散文)
一
人们常说,光阴似箭,时光如梭,恰似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这真真是个至理名言啊。已经过去的许多日子在某个机缘又跳了出来,就在自己的脑海里翻滚,挥之不散。那些年在某个时间段,可真真是岁月难熬,度日如年,但也有许多难以释怀的笑点。那几年,断断续续,源远流长,却恍若昨天。
二
第一次听到城管这个名词,就对城管的制服和厉害在我心里有了印象。我见到一个毛发稀少、脑袋尖瘦的城管站在路边教训卖东西的小贩,让他每月到拐角处的一间小房子里交一百块钱,就可以随便在这条街上游商贩物。出于记者的职业敏感,我问那个城管:你这是收什么费呢?他看看我,一声不吭。我又问:你这是违规收好处费,给小金库里捞钱吧?他诧异地看看我,估计他心里想,这是个什么人呢?敢对我这样。他依旧一声不吭。那个小贩看看我,嘴角微微一笑,似乎感到心情舒坦了一些。我要去接下学的孩子,不想再多说了,也对小贩笑笑,走了。
后来,我见到类似的事情都见怪不怪了,懒得再说半句,就是看一看,再想一想。比如我曾目睹城市里某个早市,一到上午九点,就有两个市场管理人员沿街并排走过来,她们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一边吆喝:时间到了,撤摊了!撤摊了!一边观察路边的商品,看到需要的蔬菜,就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什么。那些个小贩就用塑料袋给她装上一包,她就面无表情,理所当然地提上,和同伴依旧沿街继续走,继续吆喝,很自然,很规范。我想,她们巡查完毕,今天家里想吃的各种菜也就有了。
我们院外新开张了一家烤鸭店,门口有一个招牌,上面写着——开张大吉,优惠三天。我过去看看,香味引人停步注目,我就站在两个身穿城管制服的人身后排队了。前面的是两个小个子女人,三十多岁,一个圆胖面黑,一个稍瘦面黄,一口郊区话,一看就是城中村的拆迁户,街道给了一个临时巡查工作。这俩人一共要三只鸭子,圆胖面黑的女人对那个操刀剁烤鸭的精瘦小哥笑眯眯地说:我们俩一人一只,我们也要给领导带一只,这个事情你懂,领导的那只不要剁了,整只看着好看。那个英俊的小哥对她俩浅笑了一下,一言不发,剁好后打包就给了她们,那俩人就喜笑颜开地走了。我问卖烤鸭的小哥:她们没给钱吧?那个小哥说:这种事情怎么能要钱呢?然后依旧是浅浅地笑,并无怨言。
许多事积攒起来就让人有了一个概念,某些人只要有了一点小权,就能最大化地私用,小到随意收取小贩的钱放小金库瓜分,沿街巡查拿点蔬菜、烤鸭,上班时间炒股票、用公车接小孩上下学……或用最小的权力最大化的为难你,让你再次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歪理邪说是正理。可这些事情明摆的不对,也不符合党章国法,怎么就这么光天化日,理所当然呢?这叫腐败还是犯罪、违规呢?或者这就是自古以来“潜规则”下的“合情合理”。假如你去有关部门举报,或许人家还暗地里嫌你大惊小怪,无事生非呢。好坏大家都知道,只是喊喊高大上的口号,就是无法坚决具体贯彻落实法制精神,当然有关部门或许会夸你是个好公民,仅此而已。
三
那些年最让人深刻记忆的是污染和腐败,那可真叫个猖獗啊!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在屏幕上无奈地说:治理雾霾主要是靠风,只要有大风刮来,就会有几天好天气。至于水污染,山污染,土地污染,当地都没人敢说,农民只能用有毒的污水种粮种菜,自己不敢吃,到外面买粮食蔬菜回来吃。记者问:你们种的这些粮食蔬菜都去哪里了?农民笑呵呵地说:都卖给你们吃了。以前遇大灾荒年是“易子相食”,是企图规避道德良心的拷问;现在各行各业都互通有无,如此自欺欺人,是不是有点“易毒相食”的味道。
那些年流行饭局,下班回家吃饭是没本事的人,为此,单位周边大小饭店风起云涌,凑热闹的是昨晚打麻将的赢家请客,本事大一点的人是有人请吃买单,再本事大的人是记账,达到一定数额了开个发票,自然有办法消化掉。那些年有一个响亮的新名词,叫“公款吃喝”,现在回过头来细想一下,用“公款”吃喝这是多么大的犯罪行为啊!然而,那几年,是极其光彩的事。但上面是默许的,只是规定了一个标准,叫“四菜一汤”。聪明人有的是,四道大菜算数,四道凉菜是配菜,一汤极尽奢华。然后,顿顿菜品不重复,开一星期的会,让你吃遍满汉全席。那几年,开会都在风景名胜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那几年,有能力的人喜欢吃喝玩乐,因此歌厅盛行。下班回家,在某些路段,看到小歌厅一个挨一个,门脸造型别致,有的像山洞,有的像树屋,有的像童话世界。一拐弯,又是暗藏鬼名堂的茶楼一个挨一个,个个彩旗飘飘,红灯高挂,让寻常人望而生畏。有一天下班晚了,到最大的街上欣赏一下夜景,没想到在最富盛名的文化宫旁边有一个大歌厅,大玻璃门窗,里面灯光明亮,一排沙发上坐着十几个年轻漂亮女孩,个个衣着很少,丰腴饱满,不但是袒胸露臂,更是展示着白皙大腿,我都不敢多看,赶紧走过去。后来给朋友讲起这件事,那朋友说:可惜了,这么好的女孩。
四
扶贫那几年是常抓不懈的事,小领导们去歌厅找小姐消费说是间接地扶贫。高速公路修通了,也引来了不少京城阔少来我这个城市著名歌厅花钱寻乐。听说我们这里那个著名歌城,享誉世界,吸引了周边省份的不少人前来体验,这也是一种资金的合理流动,是一种特殊的社会福利再分配。据说,煤老板们开一次会,街上跑的都是加长悍马车,全国各地的绝美小姐都打飞机赶来,大酒店生意兴隆。
那几年,拆迁是一个很可怕的字眼,经常有骇人新闻出现,什么自焚啊,上访啊,同归于尽啊……也有什么新罪名出现,什么敲诈政府啊,聚众闹事啊,破坏安定团结啊……后来又有了两个新名词,一个叫“拆迁暴发户”,一个叫“拆二代”,在城市郊区的农民都富了,
后来市区基本不拆迁了,替换的是老旧小区改造,许多地方是大兴土木,给楼房贴保温层,换地砖,最后是个什么模样还不知道。听说一些地方创建“国家文明城市”的热情很高,在某个关键一天,有交警扶老太太过马路的,有穿制服的人扶老人上公交车的,有社区居委会组织的人员打扫卫生的,这一切都有人在拍照。还让机关干部、教师们穿上自愿者的红马甲,轮班站在街头拾垃圾、捡烟头,直到检查团走了,才松了一口气,一切又回到原样。这会耽误和影响许多机关干部、教师们正常的工作吗?我看到网民顶得最高的跟帖评论说:装,继续装。
那些年的中秋八月十五前两天傍晚,省委宿舍的那条路就被各地来的小车堵得无法通行,都是来送月饼或其它的。我下班路上遇到了,就只能绕行。人们看在眼里,说,简直太不像话。然而,年年依旧。那时的各种礼品包装实在是登峰造极,各种送礼的方法也层出不穷,社会的需要胜过建一百座大学。
这种事情现在看不到了,腐败不再是明目张胆,空气也清亮了许多。如今是强调环保,有些农村不让养猪和鸡鸭,缺水的地方家家户户也必须用抽水马桶摆样子。房前屋后不许种蔬菜瓜果,只能种花美化环境,农民吃点蔬菜还要去镇上去买。有些事情真还不能说,追求GDP时是尽情污染,要求环保时又缺乏基本的人伦关怀。在某些地方,把一些基本的民生事物办好也真不容易。
这几年的一些事情证明,我们这个社会有很多不同的进步,城市的楼越来越高,立交桥越来越复杂,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好,但赞美的机会总是被别人抢走,我就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因为这也是存在过的真实历史。有哲人曾告诫过我们:通往地狱的道路是用鲜花铺就的,而通往天堂的路布满荆棘,甚至是穿过地狱才能抵达天堂。为此,我尽力为这个时代做一点微薄的举手之劳,让人们看到被荆棘刺伤的地方,以避免重蹈覆辙。
再过几年,如今的这些就是那几年的回想,如果有幸我在若干年后还能再写一篇《那几年》,但愿笔底生花,祥云缭绕。
2020年10月12日星期一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