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洗碗(随笔)
陈坊河,在我茁壮的年华里,充满朝气!
涨水时,洪涛翻腾起来的鱼儿,被勤劳的农人“扳”上了餐桌。但大多时候,陈坊河是温顺的,平缓温和,不激不厉。
生活在河边,日常洗洗涮涮大多在河里进行。一年夏天,我大约七八岁光景,许是家里来了客人,饭后,有一大堆碗要洗。当时我自告奋勇,抱着一大串碗向河边走去,腆着肚子,几乎看不到路。好在平时走惯了,哪里有个台阶,有块石头都很清楚。走出汪二小学的大门顺道下坡,没费多大周折,就到了岸边。我蹲下来,把碗浸在水里,碗上残剩的油花一下子就在水里漾开了,或红或绿或金黄色的油星在太阳下闪烁,先是一圈大过一圈,随后是一圈淡过一圈,最终消弥于无形。
河畔上下有几棵大树,其中一棵就长在水中。那是一棵燕子树,每年春夏之交,结着一串串像燕子一样的果实,掩映在浓密的树叶中,依然清晰可见。与叶子的浓绿相比,它是翠玉般的碧绿,与叶子的轻薄不同,它有立体的质感。成串的“燕子”连在一起,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多姿。遇到大风大雨,成串的“燕子”跌落下来,即便葡伏于地,仍支棱着,有一种向上的力量,随时准备再度翱翔。
那时,我们还小,不懂得怜惜在风雨中飘摇的生命,时常把在地上成串的“燕子”强行扯开,凭借它底端的些许粘性,把翠绿的小精灵粘在脸上,有时小伙伴们追逐着相互贴在对方的脸上,于是,那翠绿的“燕子”停留在红扑扑的脸上,红与绿相映成趣,连同打闹后蒸腾出来的气息,活力四射。
我不知道,燕子树的树龄有多长,但它高大的树冠像是一把巨伞,把河边近十米的埠头笼罩在浓荫里。夏天的午后,斑驳的阳光直射下来,穿透清可见底的河水,生出一绺绺波光,明晃晃地在河水里荡漾。
夏天的午后,我总是找一些借口到河边去,洗碗是常用的借口。那天,我把碗放入水中,挽起裤脚下到水中,又玩起了捉鱼的把戏。大多时候河水不深,没过小腿肚,总在膝盖以下。下到河里,我并没有急着洗碗,先是翻开河底的石头,试图抓住那些在河水里活跃的鱼虾。间或有三两只小鱼小虾窜来窜去,想要抓住它们并不容易,偶尔也有“瞎猫碰到死老鼠”的时候,如果真能抓到一两只,那会令我兴奋好一阵子。那天,一无所获,玩了一阵子有我些不耐烦了,于是爬上岸,走到河畔下的沙洲,开始挖泉眼。
岸边的几个泉眼,大多时候被淤集的泥沙覆盖住,很有点泉眼无声的意思。我把它扒开,看泉水汩汩而出,看泥沙在泉水的作用下翻腾,然后堆积在四周,不一会儿又把泉眼压住了。扒开、泉涌、翻腾、堆积、覆盖,一遍又一遍。在这往复的过程中,一切都有了生命,泉水汩汩像是诉说,诉说被压迫的不屈,被帮助的感激,被开发的畅快。
夏日的午后,置身于树下水中,与鱼虾嬉戏,与泉眼泥沙为友,与“知了”相应和,绝对是一件惬意的事,远比大人强迫着午休强百倍千倍。
沉迷于玩乐,常常会忘了时间。有时候大人见我久不回家,会在河岸上居高临下吆喝几句,于是我赶紧做出洗碗的样子,磨磨蹭蹭慢慢洗,以期大人们失去耐心,回家休息后,又拥有一段大好时光。每次,我都估摸着大人午休的时间,在他们起床前回家。那天也许大过沉迷,捉鱼玩沙,往复了好几次,一抬头,发现原先直射的阳光也有些偏斜了,我匆忙间洗好碗,将它们抱在怀里。涨水时冲涮过的石级坑坑洼洼,我小心翼翼地凭感觉往回走,可还是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趔趄着向前冲了几步,手上的碗被摔在地上打得粉碎。
我顾不上看地上的碗,张开嘴巴大哭起来。大人们赶忙出来一探究竟,知道碗打了,见我哭得可怜,反倒安慰起我来。那个时候,家里不宽裕,打破碗,做错事,都是要受责备的,或许是我先声夺人起了作用,我并未受皮肉之苦,甚至没挨骂。
那是一次失败的经历,在那个年月看来,打破碗是一种物质损失。但如今想来却是一种获得,有形的失去,在成长的过程中更有意义,它开启的是懵懂的认知。那些破碎的瓷片,与阳光、树木、鱼虾、泉眼相联,与悲悯、沮丧、失落、安抚相联,深深地烙在我心里,每回想起,都会涌动生活的激情,都会在面对挫折时励志奋进,都会在人际交往中心怀感恩。
文章截取一个童年生活的片段,将童真童趣描绘得彷佛触手可及。
文章朴实无华,天然去雕饰。喜欢这种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