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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看点】潭湾摆龙门阵去(随笔)


作者:松阳云逸 布衣,219.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528发表时间:2020-10-16 15:46:40
摘要:因为一栋旧木房需要牮正,邀集8位同学去乡下聚会,带来欢乐,带来追忆。文中许多方言,虽然文字生僻,但辰溪人实际常用。

【看点】潭湾摆龙门阵去(随笔)
   一、牮屋
   我是1974年辰溪初中毕业来到全家下放的潭湾三甲塘野猫洲边覃家人,我家在村边建有一栋三柱五瓜的木房子1981年底全家返城,也就是回到大路口造船厂,但房子留在那儿,卖不脱,父母把房子连同农具托黑婶照看,因为她家有6个儿女,只有两间小木房子,根本不够用,急要住房,所以满心欢喜地接收代管了。
   黑婶娘家是晓滩的,姓廖,人长得姱尚了,因为小时到她舅舅家张家溜学做炮竹,一次火药燃烧,脸上皮肤燂得黢黑,绰号“黑妞”,嫁给李三改,同辈人称她“黑婆”,我这一辈称“黑婶”。
   三改叔体力好,但是个驼子,他“根正苗红”,土改根子,大队老支委。她家人口多,三改叔只会管政事,家的里里外外全是黑婶。黑婶娘家往日是富户,她很小就识文断字,读书有一套,女红做的好。兴高考后,黑婶将她藏在神龛后的四书五经拿来让孩子们背,竟然起了大作用,她的儿女们很早过了古文和作文关,全部考上了大中专学校,现在比村里人都搞得好些。2010年秋,黑婶家建了一栋四层洋楼,就把木房子退给我们了,她还经常帮忙打理,逢年过节,替我们在神龛前烧纸上香,奠酒奠茶。
   我父母还做得时,忍不住跑到那住了几年,说那空气好,野猫洲风景好,是个养老的好地方,还在那改造了茅厕,制了不少东西,犁耙斛桶锄头牛綯甚至斛水的菶,舂糍粑的碓,簑衣斗笠都不肯丢脱。
   我其实不想要那屋,乡里缺点是懒人多,越懒越穷的人越惎轧,奓口就要借钱、鞭贶,稍不如意就褫驱,做毒事,不好相处。兄弟姐妹成家后,他们不要这屋,折价归我。
   我“老僮”认为,相比较而言,乡里好人还是占多数。嘱咐我不要卖那房,留个纪念。
   这几年,父母做不得了,我把他们接到了海利山庄养老。
   前天,黑婶打电话说我们那屋有点樛了,不牮怕大风吹要倒。
   我急忙在同学群里呼叫,有“七仙”响应,“酒仙”刘旭明,“厨仙”蒋门神,“话仙”李玉彬,“酉仙”唐民伟,“辣仙”黄飘飘,“法仙”谢九华,“谈仙”徐辰喜,加上我自称“药仙”,凑成“八仙”。先托“酒仙”买来15根牚子,请来专门牮屋的万师傅,10月1日正好天晴,我买些酒菜,给黑婶顺便驮些糖果,与万师傅牮屋的四人一起,早上8点半,我们“八仙”趸也邀齐了,有车四台,一濮人迤逦而行,奔向覃家人,10分钟就到了。名为牮屋,其实是:潭湾嗨克。
   车过潭湾老街衖子,虽是水泥路,但路面很小。过了国王庙,本想看看这个稀有的庙,路上到处都有鸡鸭鹅和牛屙的粪便,菐邋死了。大家没有下车的想法了。
   蒋门神见村边路上如此菐邋,大呼,今天上当了,喝酒肯定没胃口,想把菜撂脱起。那“六仙”也有想到酉庄吃中饭的意思,那里好玩些。我认为,先牮屋再说,吃饭是小事,反正是嗨。
   我那屋就在村边,现在路修通了,正好在公路边,屋边又有人修了晒谷坪,可以停车。
   车停下后,房前屋后已打扫得干干净净,我知道,这是黑婶家帮的。
   万师傅一行急忙打牚子,溜涮地套钢缆,装电机;我找来锄头,在堂屋门口焚纸、烧香、奠酒,先祭祀山神土地,然后,用锄头跺地三下,掐诀请鲁班神,念咒语,启水抬煞,以求平安。
   “七仙”笑我是象仙娘子了。这东西信则有,需把神灵念在心中;不信则无。我认为这是神圣的。
   一直在旁边看的老弹匠“五娃”叔对我说,你在外跑了多年,老本还没有丢。
   他当年帮人起猪栏,回家后,肚子钻心胀气的痛,医院硬查不出原因,我帮他启水抬煞打扮一番后,当时病痛犹如拿脱。至今说来,仍然是件怪事,没几人信,“五娃”叔一直视为神事。
   我直夸“五娃”叔好晁健,85了还身板硬朗如年轻人。他说,颜刊木看到你们都是伢儿,转眼你们都做爷爷奶奶了,我哪会不老啊。
   “五娃”叔还嘱咐我,你这个神东西不能失传。我表示赞成,但这个就是几句咒语和一个手诀,饮食上必忌“五厌”,信者少,肯学肯问的更是寥寥无几。且这东西不能乱传。寒喧几句,他就牵着重孙走了。
   万师傅理手,一小时就把屋牮正了,又将一些地方用剒子凿了眼,上了木楔,门路做的扎实。
   我留他们吃中饭,顺便搞几手麻将。他们说还有门路,收拾完工具,我给了1200元工钱,万师傅接钱时,按惯例封荐“祝你万事顺遂,大吉大利,家发人兴”,抱拳一揖,他们就开车走了。
   这要是在过去请人工牮屋,至少要15个劳动力忙一天,现在好撇脱。
   却说附近的人看见我在牮屋,来了十来个老老少少看热闹,我一边递烟,一边搬出两张桌子,摆上两副麻将、瓜子花生糖果,“拐爷”、胡姨,雷公,五斤,四人凑成一桌,开始了10元一炮转转麻将。
   这时又来了四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孩们对糖果一点也不感兴趣。他们相约摔跤,其中一小个子会放靽脚,屡屡获胜,引来阵阵喝彩。
   有几人看完热闹,借口孙子夤人、把小的毬(辰溪方言读“奇”,这个字方言发音,字典找不到,辰阳镇颜家人村猪槽溪有羊毬庵,非常古老,毬发音为“奇”,是包裹的意思)尿片,抓了点瓜子磕着走了。我就笑他们不能太惯贳伢儿,累了自个,两不讨好。
   刘旭明打开一瓶酒,滗了一茶杯,渳了几口酒,就开始与三位“女仙”剪螺丝屁股,做唆螺,择菜,洗菜;我与三“男仙”打扫掉下的瓦渣和垃圾,不一会儿就收拾干净了。开始准备饭菜。
   女仙们歌声轻扬,温馨弥漫。
   我给黑婶送去礼物,她满86岁了,耳不聋,眼不花,还能敹衣服,此时正在幏布壳子,准备给读大二的晚孙子绱双布鞋。她很高兴收了礼,给我送来了自个抏的酸菜,盦萝卜,韭菜,辣椒,才擎来的小白菜,昨天才漉来的虾米,着实给我们惊喜。这些是我们喜爱的食材。
  
   二、往事回味
   今天来的这些人,个个都有龙门阵。
   刘旭明是条诡人,他当年是从雪峰机械厂下放来的,本来1980年就收回了,他不肯返城。因为他从小玩狗玩斗鸡,会相狗训狗,相鸡训鸡。他从潭湾市场上选好小狗,到蒋家人选斗鸡苗,在野猫洲训狗训斗鸡,每训一次10多只,专选黄毛狗,用作尨山狗,卖给黄溪口、修溪、田湾山区的猎人,每四月训一批,每批狗价都是肉狗的10倍以上,品相好的能卖2000多。他训狗的秘诀就是给生肉吃,保持狗的野性,他以狗养狗,狗速度快,每当夏、秋天一天能在洲上叼得好几斤野生团鱼,秋天还能咬到青兕,这些野味当年都很贵,换钱用来贴补养狗养鸡开销还有笔收入。
   他在野猫洲训的斗鸡因为争啄野食,野性足,善斗,据他私下给我讲,洲上有野蜈蚣,斗鸡吃了蜈蚣后,更加爱斗好胜。
   他的斗鸡主要销怀、辰、沅、泸、溆、麻各县,供不应求。
   他训出的狗,嗅觉灵,勇猛有力且灵活善变,能与主人默契,历来不愁销路。刘旭明不是舍不得农村,他是舍不得野猫洲,那是他的天然演兵场。
   最近,国家禁猎,尨山狗没市场了;近年时兴旅游,玩斗鸡的人也少了。但刘旭明赚足了。别人只能养一个孩子,他躲计划生育,生了二子一女,如今个个大学毕业。当90年代进城知青成了下岗工人,他已成为无岗无业的百万富翁。我说他是个游手好闲的能干人,是我佩服的典型诡人。
   他赚钱了很低调,逢人三分笑,还是遭人眼红。有一次他的鸡在洲上被人放了甲胺磷拌谷,当时死了8只,我用硫酸阿托品救活了10多只。但救活的鸡体力不行,不能作斗鸡,全报废了。
   我回城后,曾托关系在潭湾当了两年合同制民警,当年刘旭明背300元钱去潭湾场上买狗儿,被豁贼子盯上了。潭湾的豁贼子就是麻儿那伙人,有四五个,他们的作案手法是先来几个打掩护,张三得手递李四,李四递王五,王五到手就远远地跑了,等你意识到被偷,什么证据也找不到,白怄气。
   我那时跟李所长学到一招,就是穿身烂衣服、低头戴个棕斗笠,开场时先在场上转几圈,对那几个结伙空脚撂手,眼睛老是朝人群梭来梭去的,做到心中有数。然后,跟着这些人后面,在场外远观望,一旦他们动手了,我看的清清楚楚。当他们动手时,我上去二话不说,给他们头儿戴上手铐。
   拉到派出所,我把他们作案过程讲的明明白白,他们听我细节讲得清楚,也不敢抵赖,乖乖退赃,接受拘留,这几个烂恚子、娼婆嬎的算是被我治服了。我在潭湾那两年他们不敢乱动毛手。
   但对会毹的贼派出所历来毫无办法,牛场上曾发生过几次,牛客的巨款不翼而飞,刘旭明的钱也曾不翼而飞。我接受破案任务后,照例打扮成叫花子,在场上仔细走访观察,连续三次赶场,见穿得清清爽爽的外号“愍脑壳”,每次上场并不担东西卖脱,也不乱转悠,开场时在牛场边转转,回到饭店喝一会酒,然后买肉买酒回家,显得富有阔绰。
   我知道,这是个最难对付的主,意识到他会毹,本事不一般。他当然认识我,因为他干那行的,道行很深了。
   但我知道,毹就是一种邪法,能远距离意念盗窃,再深的邪法同样可以制服的。明干肯定不行。我几次主动给“愍脑壳”递烟、陪笑,一来二往,也就成了熟人。他知道我对他奈何不得,没把我放在心上。
   我却计上心来,特意要蒋门神这几个酒鬼,混熟“愍脑壳”后,买了好几斤土茯苓酒,酒中放了蜂糖、桂花,在“如意饭店”订了一桌菜,点上了“愍脑壳”爱吃的炖缸牛肉片。嘱咐老板先上一小碗。
   泡制的酒又香又软和,特别好上口。人到齐了,每人一碗。酒过三巡时,炖缸牛肉片吃完了,我要求老板再上一碗大的,这碗牛肉其实多半是狗肉,加上香料炖,分不清牛肉狗肉了。狗肉落肚,“愍脑壳”的毹法从此就窳了,再也毹不到了。后来再未见到牛客无故失窃的报案,刘旭明也没丢过钱了。
   我知道铜山瓦匠头子谢申和、欧江武道法高,会摧窳,我先给他们打了招呼,要他莫帮人害人,他当然明白。听说“愍脑壳”曾带香纸刀头大红包去找他们,谢申和、欧江武以什么都不会为由婉拒了。
   当年底,我们派出所里从上面来的挂职两个月干警评了先进立了功领了奖。
   我重操旧业,成了“王木匠”,刘旭明倒成了无话不谈,聚得最多的兄弟。
   蒋门神本名蒋德欢,他14岁就登罡了,力大无穷,水性特好,能从野猫洲这边一沕子钻到潭湾码头,有用不完的劲,队上时经常中午在野猫洲边帮麻阳棑古佬瀌滩,挣外款;当年掐龙船,他在潭湾盖潭,没有对手,我最佩服。
   他也吃得,三四斤的一条囵鸡,他一人用半瓶酒就可兑完。读书那会儿,他爱给女同学荷花飞纸条,男同学送他浑名“蒋门神”。他是柳树湾唐四海亲戚,自幼学得一手好厨艺,回城后在新市街开了“辰阳食府”,以炒鹅肉闻名,号称辰阳第一菜,长期食客盈门,是辰溪最早扬名的万元户,他得名“厨仙”。
   刘旭明的钱是嗨来的,“厨仙”的钱是扎扎实实做来的,赚钱手段其实还有点逊色。我则笑谈,门神得了名,旭明骇死人。
   却说那胡姨当年是村里的厉害角色,她娘家是麻阳兰里人,本名胡爱莲,是苗族,能做能哭能骂能唱。
   胡姨嫁过来,丈夫“牛脑壳”是个懒鬼,好吃懒做不说,还爱打牌。胡姨却惯着他,并说他命好,自已命苦。胡姨控制他,每月只给他一点点零花钱,自已当家作主,盘了两女一子,全凭一双手做,2000年就建了一栋二层楼房,儿女全部成了家,日子过得好。
   队上出集体工那时,胡姨常以优美的歌声歌词给大家鼓劲。歌词是现场自编的,唱的很贴切感人。
   据老辈子人讲,当年娶亲时,听到胡姨声情并茂哭嫁,感动得长辈落泪;前年她婆母过世,胡姨哭得撕心裂肺,伤心欲绝,闻者无不动容,夸她好孝心。她哭的言辞如果整理成篇,绝对是好文章。这样的好女人是难找了。
   但她也惹不得,你惹她了,就爱骂。你伤害她的利益,她会无休止地骂,且骂得很毒辣,含蓄不点名的明明白白骂,让旁听得清楚,挨骂的心知肚明;那骂声悠长,犹如高亢的山歌,有吸引力,可传十里八乡。挨骂的没有人敢接腔,根本不是对手。
   队上那时,她在自家猪栏边种了三蓬南瓜。瓜结满了,不知被谁偷走了几个大的,估计是偷到场上卖脱了。
   事有碰巧,那年夏天涨水过后,蒋门神偷偷地在野猫洲前面二里约20亩的小荒洲上种了几十蓬南瓜和西瓜,竟然得收了。有次晚上他担一担南瓜回来,被胡姨撞见了,以为自家猪栏顶上南瓜是他偷的。于是发挥她的特长,搬来板凳,捧一钵荆芥茶,坐在村口路上,那尖利的嗓音刺破长空,骂开了:你们大家听着,有个剁脑壳的,彖脑壳的,割胫根的,锯胫根的,嫪毐悖时的,爱饷亿,想饷亿,把我猪栏顶上的南瓜偷去了,吃了不得好死,死了变狗拏,变牛叫,养儿不生屁眼。看起来像条黄牯,有力气不走正路,看起来姱尚了,其实是条贼。现在起,我要天天骂,骂到他讨不到堂客,曋起眼珠看他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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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展示方言的随笔佳作。文中的很多地方话我们是闻所未闻,那些代表方言的字词不仅认不得也写不出来,但是文章中的故事却讲得特有情趣。尤其是文中“八仙”各有特色,而且每个人都有一手与众不同的拿手绝技。例如“酒仙”善饮,“厨仙”善烹饪,“话仙”善模仿,“酉仙”善讲古,“辣仙”会做辣菜,“法仙”善于邪门歪,“谈仙”口才出众,“药仙”会一些中医奇技等等。再加上拐爷、黑婆等人,使一篇随笔作品锦上添花,五采纷呈。推荐赏阅。【编辑:湖北武戈】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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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20-10-16 15:48:37
  越是地方的就越是世界的,文章中的辰溪方言让我们闻所未闻,大开眼界。欣赏了,问候松阳云逸老师。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2 楼        文友:若海若蓝        2020-10-17 06:19:51
  赏读,感谢作者赐稿看点,遥握秋安!
只码字,不管事,不问事,不惹事。
3 楼        文友:松阳云逸        2020-10-17 11:50:57
  感谢老师和文友们点赞!
   本文是虚拟的小说,以辰溪方言为例,确实难写,但确有其字,也是辰溪人常用的。如巜,发音与快同,不是拐。辰溪方言的字词很古老,应该是远古汉语。有的快要消失了,写出来,留作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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