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一顶狗皮帽子(微型小说)
1973年冬天,我在内蒙古锡林郭勒草原工作,那时候内蒙古的冬天特别寒冷,北风像刀子一样刺骨,白毛风刮起来漫天狂舞,冻死人的事情时有发生。走出门撒泡尿立刻就结成了冰,那时候,我们才明白了什么叫“滴水成冰。”不是吹牛,真就是那么邪乎。
气候再恶劣,我们和蒙古牧民一样都需要生存,需要照顾好牛、羊、马。那时候有一顶狗皮帽子是生活必需品。狗皮帽子有柔软蓬松的狗毛,这些毛密密实实的,有两三寸长,帽子往头上一扣,遮盖住大半个脸,跟头上顶着暖水袋似得,戴上它那叫一个舒坦!身上呢,穿着羊皮袄、羊皮裤、羊皮大衣。都说内蒙人不怕冷,其实啊,是因为有了这些动物的毛皮,才是我们不怕冷的根本原因。
话说我们牧场有个叫宝音图的年轻人,拥有一顶雪白的狗皮帽子,白的纯粹,白得耀眼,一根杂毛也没有,引起不少年轻人的羡慕。宝音图生得浓眉大眼,带着这顶狗皮帽子,穿上滩羊皮的军大衣,活脱脱一个杨子荣的光辉形象。而且宝音图的样板戏唱得好,一段“打虎上山”唱得荡气回肠千回百转。我现在闭上眼睛,还能回忆起他那浑厚的男高音:“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迎来春色换人间!”
号称牧场霸王的巴图也看上了这顶狗皮帽子,就要拿一只羊跟宝音图换。宝音图不答应,两个人就此打了一架,巴图仗着自己力气大,把宝音图骑在胯下,一顿左右开弓的耳光子;宝音图趁着巴图没有防备,一下子咬住了巴图的右耳朵,几乎要将这块脆骨肉撕裂下来。巴图疼痛难忍,只好认输了。从此两个人结了仇,巴图再也不敢轻易地招惹宝音图了。
但是两个人经常暗中较劲儿,比如扛草籽入库,宝音图一次扛一袋,巴图一次抗两袋;宝音图一次抗两袋,巴图一次抗三袋子,宝音图抗四袋子……一直到两个人都累得精疲力尽才告罢休。
春天到了,大地开始解冻,满草原都是枯黄的干草,很容易着火。那天草原大火烧起来了。我们整个牧场的人都去救火。在救火中巴图冲在最前面,他奋不顾身的救火,最后被烧成了木炭。
开追悼会的时候,宝音图把自己的狗皮帽子从头上摘下来,默默地给巴图戴在头上。他说:“兄弟,你戴上这狗皮帽子,到那个世界就不冷了,你先走一步吧。如果有来世,我们再做好朋友。”
令宝音图未想到的是,巴图想得到那顶狗皮帽子,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把这顶漂亮的狗皮帽子送给自己心爱的姑娘。那个姑娘在一次暴风雪中为了保护公社的羊群而冻掉了耳朵,就是因为没戴狗皮帽子,因为她的狗皮帽子被暴风雪弄丢了。姑娘被评为全地区的劳动模范,她是巴图心中的玫瑰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