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九月九的菊花，是秋风用情把它染黄的。黄得像庙堂中的金殿，富丽华贵，辉煌凝重；黄得似田间的夏葵，笑脸映日，赏心悦目。它比秋杨叶儿更亮丽，熠熠生辉，迎风含笑。它比山林野泽更直接，将鲜明幽香尽情绽放，入目醉心。
　　 九月九的酒，是新粮用心血把它酿造的。烈得像草原的野马，放荡不羁，难以驾驭。烈得像贞闺少女，想一下即醉，看一眼即晕。
　　 九月初九重阳节，岁岁重阳，今又重阳，在外的打工的年轻人，思念家乡年老的父母。“难聚首，思乡的人儿，飘流在外头”。登高远望，千山万水，黄叶秋风，一杯烈酒勾出思乡的清泪，遥望家的方向，唱出心中的歌。
　　 “又是九月九，愁更愁情更忧，回家的打算，始终在心头”。
　　 九月初九重阳节，又到重阳，在家的亲人，思念远方的儿女。霜染发须的老人，携一壶老酒登高，看云卷云舒，看枫红秋黄，看雁阵掠空，举杯对风，吟出满腔的情怀。
　　
　　 二
　　 “题红叶清流御沟，赏黄花人醉歌楼。天长雁影稀，月落山容瘦。冷清清暮秋时候，衰柳寒蝉一片愁，谁肯教白衣送酒。”
　　 重阳节是老年人的节日。老人们不情愿地迎来重阳节，回忆年轻时的峥嵘岁月，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岁月不饶人，过去的辉煌不代表今日的光辉。叱咤风云有时代性，现在一个小小的手机，就能难倒过去的英雄汉，不甘心又能如何？
　　 同时他们又期盼重阳节，期盼儿女回家，期盼亲人团聚。人到老年，天伦之乐大于天，胜过久旱逢雨，孙子辈的一声“爷爷”、“姥姥”，就甜到他们的心窝里，立马心花怒放，沉醉很久，很久。
　　 我的一个朋友，是夕阳红养老院的老板，在重阳节这天，一大早忙前忙后，给院里每一位老人发放礼物。一束菊花，一个大红苹果，一小瓶（二两）牛栏山二锅头。满心希望老人们过节高兴快乐。那料想有几位老人不领情，花和苹果被抛出窗外，几个人聚集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唱歌。
　　 “走走走走，走啊走，他乡没有烈酒没有问候。家中才有自由，才有九月九，亲人和朋友举起杯，倒满酒，饮尽这乡愁，醉倒在家门口。”
　　 苍老的声音，和着眼泪，唱得情真意切，唱得荡气回肠。也许他们想起了故乡，也许他们盼望儿女，也许他们忆起了青春年少。他想去制止，但结果为情所动，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喝的一醉方休。
　　 岁月无情地摧残了老人们的身体，眼看社会的变迁，日新月异，意识的深处总有些遗憾，总有一些无奈和不甘心，假如上天再借五百年，他们定会放马天地间，豪情几万里。
　　 中国人，以九为大，以十为满。神在九重天上，帝王为九五之尊。可老人们见九，就心升感慨，想当年……不服老，又不得不服老，不甘心，又无其奈何。岁月就在这矛盾中流失，甚至至死不瞑目。
　　 养老院中有一位李姓老人，哮喘很严重，退休前是高工职称，曾经参加过国家不少重大工程的建设。他自入院以来，生活上从不挑剔，基本足不出屋，只闭门写书。服务员心疼不过，劝他：“别写了，身体要紧休息一下吧！”
　　 他说：“不行，我感觉时日不多了，死之前，一定把书写完。”
　　 “当今社会，你写的书，能出版，会有人看吗？您老吃喝不愁，退休工资花不完的花，何必吃的这份苦？”服务员说的是实情。老人退休工资大三位数，女儿在国外工作，前段时间打电话来，要院里帮请专职专业的保姆，费用多少都行。再说，现在文化普及，信息发展，读书的人越来越少，过去牛气到天的出版业，现在举步维艰，城市中，过去门庭若市的新华书店，已经消声匿迹，很多伟大的作家和其作品，只能以废纸的价格，在地摊抛售。记得一位作家感慨：辛苦十年，不如打工三月，作家写书的收入赶不上捡破烂的拾荒者。也许这就是潮流，时代的发展，必定淘汰一些人，一些职业。假如鲁班在世，他也不一定能造出鸟巢，假如诸葛还魂，也不一定知晓，太平洋的台风正以多少公里的时速，何时袭向某地。
　　 老者说：你说的是现实，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我活一世，在人间走一遭，总想留点什么，写这部书就是我最大的心愿，如果能写完，就是我最大的快乐，终生无憾。
　　
　　 三
　　 对于幸福的标准，各人认识有不同，有的人吃喝玩乐认为是幸福，有的人清闲自在认为是幸福，有的人努力实现自己的梦，也认为是幸福。幸福的含义不同，幸福的人生不同，可以认为他们都能感到幸福，无关乎吃苦不吃苦。
　　 谁又能于幸福定义？谁又能完全解透人生？我想古往今来，世上还没有这种人，未来也很难找到。
　　 重阳节是一个契机，都说最美不过夕阳红。夕阳的天地是很美，步入夕阳的老人美吗？有美，也有不美。
　　 养老院的后面是几座小山，也是小城的公园。石级盘道，雕塑凉亭，修造得十分幽静。养老院的王姓夫妇，经常饭后去爬山，今天重阳节，更是欣然前往。
　　 秋天的山丰富多彩，五颜六色，红处红的热情，黄叶黄的悦目，间杂片片盎然的绿色，象成熟的女人，不但美而且有韵味。和谐的秋风，不冷不热，
　　 天上的白云不紧不慢，忽而聚集，忽而分散。朵朵山野的黄花，迎风摇曳，散发出一些香气，笑开张张笑脸，他们与黄叶竟艳，与秋风斗力，尽可能地在严冬到来之前，展现毕生的辉煌。
　　 夫妻二人，每每来到山顶的亭中，男的取下妻子背上的二胡，调好弦拉起《二泉映月》，女人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天上的云，静静地听，似乎沉醉在如泣如诉的音乐中，又似乎陷入到久远的遐想之中。
　　 二胡拉得很有水平，忧伤而又意境深邃的乐曲，飘荡在秋风之中，回响在天地之间，时而深沉，时而激扬，旋律以势不可挡的力量，表达出对命运的抗争，抒发了对美好未来的无限向往。
　　 三遍曲尽，收起二胡，装套背在肩上，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示意的举动，按部就班，好像是设计好的程序，慢慢地下山，慢慢回到养老院中。
　　 下到半山处，刚到一个急转弯，传来一阵嬉闹奔跑声，紧接着，跑来一群青年男女，一边跑一边喊：“爷爷、奶奶，借过！借过！”
　　 二人忙站到一边，看着年轻人急速走过，听一阵嘁嘁喳喳声音渐远。妻子感叹道：“年轻真好！”
　　 男的摸一把花白的头发，粗喘一口气，没有说话，二人依旧慢慢地向山下走去。
　　 夕阳照在他们的身上，渡了一层金色光辉，天上的白云此刻也变的橙红金黄，满山的红黄绿色，似乎越加美丽。一群大雁，排列成整齐的人字形，迎着夕阳，越飞越远，天边只留下淡淡的金色光点。
　　
　　 2020.10.17原创首发江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