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暗香】班长(微小说)
夜,已渐渐深了。
伸手不见五指,像一群猪在嚎叫。
他打开班门,班里的亮光足够刺伤久居黑夜的孩子。黑板下有彩色的光亮的屏幕上,正在播放着能引来笑声的节目,声音很大。班里也一会儿安静,一会儿群策群力地笑着。黑板上已写着星期五要考的科目,在这旁边,有用红粉笔写的高考倒计时。
他想到他今日是班长,按照语数英政史地的顺序排列,身为历史课代表,他自然是星期五今日的值日班长了。他讨厌当班长。如今六科分别管理的模式。让这个权力分散的“班长”,显得很没有威望。自从他上一任做总班长的知己转学之后,班里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了。
他想要去关上电脑,那个所谓的用来学习的辅助工具。
却又不得不看看那群恨不得将眼珠子贴到荧幕上的高三学生,在低下头去看看这双六分之一班长的手,他可以想象当荧幕“毒品”消失时,这些“吸毒者”会怎样将他生吞活剥,之后他坐到位置上,又会免不了一两句令人恶心寒心的话。句句如针刺在背,针磨的是素质,扎在背后,扎在心上,是仅存良知对人的伤害。
或许,没有良知还不那么可怕。剩下一点才恐怖。
他没有去做那让毒品消失的举动,面对着这一大群,他的朋友,他的同学,他的已相处了两年的充满着缘分的兄弟姐妹们。寡不敌众也好,包容纵容也罢。
他不敢去看那高考倒计时。也不敢想他的身份。
他出去了。
班中已没有他的立锥之地。
钉子?
站在荧幕前,就是条子。
他很早就知道了。
那些吸毒者恨,恨条子手中会握着的透明袋子,他们隐约可以闻到,带中的白色流沙能够传出一股让他们欢喜的味道。
条子?在他们眼中,班长,几乎永远都是老师的帮凶。在英语中,那某个可作为班长的单词,竟然还有监视器的意思。
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他的知己曾经当班长,那么想要辞职。自从他的知己走后,他便愈加能理解知己当时辞职的心情了。
班长?班长像五行山下的猴子,山上贴着带有“班主任”三个字样的字条。趴在“班”这块地上,动弹不得。
他是不愿做班长的。
却被班主任推向舞台,台下的学生。经常会看见站在舞台上的小丑做很多稀奇古怪的动作,然后一笑了之。
班长。被夹在两块铁板中,他特别想推开。左手是班主任,她只用那种充满信任的眼神和一种请求的语气,就使他喘不过气来;他摊开右手,准备用力推开,右边铁板后,便探出几个脑袋——几个他所谓的最亲近的朋友,他们看着他,眼中,是“真挚的友谊不可辜负”,他叹了口气,继续站在两块铁板中,缓缓用心。
谁知道右边铁板中那些眼神之下,却是疯狂的打脸。
“难道就因为一件小事就怪罪他们吗?我们可是好朋友啊。我不应让他们难堪,应该给他们点面子。”他常用这样语言去平息自己的怒火。
第二次,他摸着有红色巴掌印的脸,再次用了那个理由,宽恕。他也知道有这样的话: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于是他严格要求自己,严格遵守纪律,挺着身子:“我正。”
“为什么他们可以违反纪律,而我们不能?”一堆他的同学说道。
这一次,他犹豫了。他摸摸肿胀起来的脸,身子被“公正”压倒在桌上。他小声的提醒朋友,朋友却在大肆的说笑。“给面子,给面子。”他想了想,又小声提醒。
“啪”,一个更响亮的耳光打过来,将他口中的牙齿打飞了几颗,他暴怒而起。
“闭嘴!”
坚固的公平,实现了;脆弱的友情,崩塌了。
所谓的朋友也发着怒,与他对着骂,像是有什么依靠,毫不顾忌。
“你连面子都不给我吗?”朋友大声喊。
“我没有给吗?”他心想着低下头去。强忍着盈眶的泪水。
他抬起头,第二节自习课上课铃声传来。
班里乱糟糟的。他随手拿着一个瓶子击打着讲台桌面,砰砰砰。
好像世界一下子安静了。那些人抬头看看他又说起来;再看看他,一小部分闭上了嘴。
“不要再讲话了,闭嘴!”他边发怒,边再次敲打桌面。砰砰砰。
静。
“为什么不让背书?”一个学生用一种不屑的语气问道。
“你那是在背书吗?而且这是自习课,你要背书就默背。”
“不发声怎么背?”
他沉默了。针锋相对的语言,似乎毫无漏洞的话语,似乎让他忘记了,他是班长,是一个六分之一的小班长。他刚想再组织纪律。
他面前的几个朋友,无所谓的说笑着,十分开心。
他愣住了。
他捏捏拳头,又回到他的座位。
说笑声响起了。在学校,书,就成了最后一道遮羞布。
他感到世间污浊,无人懂得自己,十分孤独。
想起这世间的美好,想起自己,想起知己,想起爱,想起辞职信。
他伏在桌子上,默默地流泪。
伤时无人,打脸有“友”,是所谓的朋友。
他没有发出哭声,擦干了泪,抬起头来,摸摸无数次被打得肿胀的像小山一样的脸。
看向班级的正东方,有一条红横条幅。
“学贵精深,安静团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