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多彩柏尖山(散文)
身为林州人,不可不看林州胜景柏尖山。而柏尖山最引人之季节,当属深秋。漫山遍野、各色各样的红叶炫人眼目,令人流连忘返。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行,山体上到处可见零星的一簇一簇的红叶,像是昭示,又如迎候。
行至半山腰,有一处开阔地,路边赫然建着一座蓝顶白墙的简易屋子。把车停在屋旁,一位老大爷从屋子里走出来跟我们打着招呼,告诉我右侧岸边的红叶才是亮的,左侧由于是阴坡,那些红色不够好。我仔细对比了下,还真是,左侧的红确实红得不够纯粹,不够彻底,不够鲜艳,不够明快——是那种有点阴郁的红。
岸边,挨着屋子的是被大爷夫妇开垦的田地,稀稀拉拉地种着大葱、红薯、白菜等作物,稍远一点,是一溜蜂箱。
大爷热情地邀我上屋里坐,屋里地上简单地铺着红砖,大爷说原来是泥土地,今春才铺上这砖,可以防点潮。屋里除了供他们夫妇睡觉的床、一应做饭的家什外,还有大桶小桶的蜂蜜、放了各色串串的大冰柜、几个空货架。看着屋里的摆设,我好奇心顿起,便问起了大爷。大爷的话匣子也就此打开。
我以前一直在建筑工地打工,近几年随着年龄的增大,没有地方要我了,所以在家生法子挣钱,这不,养了几箱蜜蜂,种了几亩地。
当问到他的儿女,他说别提了。儿子有病,但是具体是什么病也查不出来,曾经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医院看过,硬是检查不出来毛病,医院说要想作进一步的检查,需要从身上割块儿肉来检测,儿子怕割肉疼,只好就这样往前熬着。我问他具体什么样的情形,他说就是瘦,瘦得没有力气,干不动活儿,又说小时候喝酒喝坏了胃,也喝坏了嗓子,连话也说不清楚。儿子不办事,我不去努力挣钱怎么行?
孩子可曾结婚了?
结婚多年了,大的是个女孩,都17了,小的是个男孩,13岁了。
我口无遮拦地说,啊?这居然也讨上媳妇了?大爷也不恼我,说,贵州的,等于是买来的。
听说那里买的都要跑掉的哟。
我家这个媳妇太好了,不仅不会跑,还对我们像亲闺女一样,不,比亲闺女还要亲,亲闺女有时还跟我们犟嘴呢,但是儿媳妇从来不。她每年回老家贵州探一次亲,为了省钱,都是她一个人去。
你儿子呢?难道就啥事也不干吗?
他跟着媳妇卖小吃,就是搭把手吧,大活儿都得媳妇干。别看媳妇人长得矮,却很能干。前些年养猪,给生病的猪打针、出粪、搬运饲料……都是她在干。
我这个媳妇真是夸不尽啊!平时不急不躁的,光知道干活儿,尊敬长辈、爱护孩子。说实话,我脾气不好,前些年我身体还好,能干时,有时不高兴了还对人家使脸子。我觉得我是在帮他们养家,但是人家却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一声都没有。
这么多年呢,一个锅里倒勺子,怎么可能呢?
没有,真的没有,不管我怎么对人家,人家都对我很尊敬。
我想见见这位好儿媳。
你上去看看吧,也许她已经出摊了,就在那山顶、庙下卖凉皮。
怀着一种好奇心,急于上山,似乎早就忘了我此番来的初衷了——我可是来看红叶的哟!
车子继续上行。
从车窗里远望对面的山坡,艳红、苍绿、明黄各色交错,相互映衬,极具层次感、线条感,不由惊叹:除了大自然有这样的手笔,可以绘出如此浑然天成的水墨画,还有谁能做到呢?
在我一阵阵的惊叹声中,车子抵达了山顶。
昨夜刚刚下过雨,空气中透着特有的清新。站在山顶遥望,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起伏,灰白色的云雾在千山万壑间缭绕,犹如一块巨大而曼妙的轻纱。
一条沟壑直通山顶,两侧是被无数文人墨客赞颂过,被千千万万的游人欣赏、迷恋过的柏尖山红叶。褐红、酱红、苍红、深红、鲜红、橘红、浅红……各种各样的红打扮出了一个红的世界,除了大自然,又有谁有这样的才艺描绘出如此绚烂的红呢?这天然的水墨画啊,定是大自然不小心打翻了红墨水瓶,不经意间一泼洒,便成就了眼前这样的美景。
远远地欣赏,她们如大家闺秀般矜持,羞红着小脸,对着你轻轻地笑。沙啦啦,沙啦啦,风来了,她们便小声招呼着、耳语着,犹如对她们指指点点的游人发出不满的抗议,又似在对各色游人进行品评。
悄悄走近,红叶们又是温润的,静谧的,甚至是柔情的。你拉拽她们的枝杈,抚摸她们的叶子,她们也不急不恼,任由你看个够。
山顶右侧,一条蜿蜒的水泥路被红叶铺陈出一道红色的坡面,犹如给水泥路围上一条红色的围裙,一条弯弯的弧线把红和绿分成截然不同的地盘,那绿沿着左首的山坡蔓延至山顶。
沟沟壑壑里、地边路旁,哪儿都是红,而山坡上、沟壑里则点缀着松柏的绿。相比于黄栌那低调的红,松柏们的绿则有点张扬而恣意。
路过摊点,刻意去寻传说中的那位贵州媳妇,却没有找到。回返时,不死心,再次返回寻去。向三轮车车主打听,人家指给我他们具体摆摊的位置。在那个摊位上,是一位身形瘦弱的男人在收拾,并未见到女人。我故意上前搭讪,问凉皮多少钱一碗,凉粉怎么卖云云。他喉咙里咕咕噜噜地吐出一些字节,需要仔细分辨方才能明白意思。我不觉直接问他媳妇为啥不来,答今天天气不好,游客不多,吃饭的少,所以让媳妇在家休息了。
看着他并不灵活的动作,就连搬摞碗碟也要清晰可闻的气喘,我心里不由洋溢出一种别样的滋味来:自身虽然不够健壮,不能够给妻子撑起一片天地,也要尽己之力让妻子哪怕做稍微的休整。
途经三轮车车主,人家打听是否找到那位媳妇了,我说没有,又问找她干嘛,是想让她从贵州带媳妇过来吗?我笑着说,哪里,我只是被这个女子感动着,听说媳妇可好了。车主媳妇也赶紧说,确实好,确实好,能干着呢!我说是啊,丈夫几乎像个废人,不能依靠,一切都得靠自己,真是难得。车主不由指着他媳妇大声说,她也挺让人感动的,你看我又不能动,多亏她……媳妇连忙试图制止他,说那干啥,说那干啥,别让人知道了笑话……男人不管不顾地向我诉说着,你看,我高位截瘫……我走近他们,对媳妇说,看你说的,你们以这样的方式活出了自己的姿态,才更加让人敬佩呢!哪儿来的看不起?媳妇方才松懈下来,不由也跟丈夫一起向我们介绍起来。
他25岁时,在工地打工从脚手架上摔下来,高位截瘫,躺在床上不能动,那时候,儿子才9个月呀。公公瘫痪在床,婆婆身体也不好,干不动活儿。现在想想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儿子16岁那年,我跟儿子商量,要不要再给你要个弟弟或者妹妹,要的话,你就得退学在家里照顾爷爷奶奶和爸爸,我要去外地搞游击躲计划生育。儿子含着泪答应了。
快生时,我回来了,计划生育工作队找到我家,把我逮到医院,要做引产。我家他(丈夫)爬下炕,让人送到医院,硬用两只手从一楼爬到六楼去找领导求情……哎,不说了,真是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女主人在诉说时,男人在旁边时不时地帮一句腔。如果不是他们主动说,根本看不出来男人的残疾,一张方圆脸透着红扑扑的健康红,灿烂的笑容一直洋溢在脸上,声音洪亮甚至透着一点激昂。咋一看,给人的印象,这是一家丰衣足食、幸福满满、健康全美的人家。女主人相比于男人显得憔悴了点,脸上深深浅浅的沟壑以及那未经打理过的肌肤,透着黯淡的黄,嘴皮上起着细碎的白皮子和小小的泡泡。穿着一件翠黄色的风衣,如果不是脖子上的那条红艳艳的丝巾,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应该是颇为苍凉而颓废的,但好在有了那条红丝巾,整个人便鲜艳、生动起来了。那不起眼的红,居然成为了改变整个格局的最重浓墨重彩的一笔!
路遇的两家人的境遇不由让我联想起了今天来看的红,红,应该分两种,一种是我们眼中看到的物质的颜色的红,还有一种则根植于精神之土的热爱生活的精神的红吧!
我不由再次望向远处。
柏尖山以红色为主,但它绝不仅仅是红,还有绿、黄。黄分金黄、柿黄、淡黄,绿呢,也是墨绿、深绿、浅绿。
色彩的缤纷不仅仅在于红叶丛,单看一片叶子,也不仅仅是一种色彩,而是由、褐、红、酱、黄、青、绿组成。
多彩的柏尖山正如多彩的人生。
人生也不仅仅是由那些富足、美满组成,也还有贫困、残缺。
柏尖山的大美在于它的红,而更美的是柏尖山上的人从生命里流淌出来的热爱人生的炽烈的红。
飞扬好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