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母亲与猫(散文)
早先,母亲是不喜欢猫的。
母亲说:猫奸诈,哪家光景好就往哪家跑,不像狗忠实,光景再烂,打都打不走。所以,一直以来,我家养的都是狗,从来不曾养过猫。
可是,在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年母亲却养了一只猫。
我问母亲:你不是不喜欢猫吗?咋地却开始养猫了呢?
母亲有点深沉:此一时彼一时,你不会懂的。当你到了妈这个年纪这个境况,你就会慢慢懂的。
我一脸懵逼,说实话,那会儿我是真的不懂。
母亲养的猫其实不是她主动养的,而是隔壁的凤奶奶送的。母亲也是盛情难却,欢欢喜喜地接过了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凤奶奶其实年纪不大,论年龄也就比我大几岁。一开始叫她凤奶奶的时候,都觉得怪别扭的,好像这一叫一下子就把人叫老了。女人们最不喜欢人说她老了,不是吗?可父亲说:规矩不能坏,年龄大不大,人家辈分在那搁着哩!
母亲和凤奶奶关系很好,邻里相处的不是亲戚胜似亲威。大概是爱屋及乌吧,因而母亲对凤奶奶送的这只猫也格外珍爱。
母亲给这只猫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花花。
花花全身毛色黑白相间,晶黄的眼珠灵性十足,细细长长的尾巴像孩子们吸食的棒棒果冻,一伸一卷的,煞是好看。母亲哩哩哩一叫,它立马就会蹿到母亲身边,瓜子搭在母亲的胳膊上,舌头将母亲皮肤粗糙的双手舔了又舔,舔得母亲痒痒的,因而母亲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
花花是只母猫。有时候隔上十天半月的就咪咪直叫。我说:妈,花花饿了。母亲说:它不是饿了,是叫春呢!我说:那咋办呢?母亲说:别担心,它到外面跑上两天找下伴就没事了。那口气就像了解自己的儿女一样胸有成竹。
花花不挑食,母亲吃啥它跟着吃啥。母亲吃了口红鲜鲜的油泼辣子,它也要跟着沾一口,结果辣得它猫瓜子直挠头。母亲笑骂:真是个馋猫!你当啥都是你能吃的?
当然,在花花怀上小猫崽的时候,它还是挑食的。这个时候母亲每每做饭都会熬上一锅小米汤,她自己喝一碗,给花花舀一碗,咕噜咕噜,一顿饭就这么打发了。有时母亲会把平时舍不得喝的纯奶热了给花花喝,她自己却喝的白开水。吃饺子时,母亲会把饺子皮去掉,把肉馅给花花吃。
母亲批评花花:吃馋了,连皮都不吃了,看你把光景过得撇折滴!花花似乎听懂了,赌气连馅都不吃了。好好,乖女,不说你了,赶紧吃。花花这才慢丝条理地细嚼慢咽。
还要脸哩!母亲说:比你几个强,死皮赖脸的,再说脸都不转色,比城墙拐角都要厚。
不会吧?花花比我们几个还亲呀?
花花成天价地陪着我,听我说话,陪我聊天、溜达,你几个哪一样能行?
我没敢再吱声。母亲这是把花花作了她的另一个女儿。
可是,有一天,她的女儿花花走出去,再也没能归来。
母亲说:都怪她。那一段花花养孩子,嘴馋,作为母亲的她应当能体会到花花的感受。可是她生病了自顾不暇,没有照顾好花花,忽略了花花最基本的食物需求,以至于花花到外面吃了有毒的食物。
母亲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沉默,是因为她心里的难受吐不出来,无人听,也无人能理解她。
好在,花花留下的孩子们,还能让母亲空落落的心聊以慰藉。
母亲养的不是猫,是寂寞,是慰籍。
是猫,在无尽的白昼与黑夜里,陪着母亲度过荒芜的漫长岁月;是猫,在母亲干涸的心因里注入了一汪涓涓细流;是猫,让母亲胸怀豁达,“愿无岁月可回头,且以深情共余生”;是猫,让母亲心有羁绊,“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是猫,让母亲瘦了身体,丰了人生。
我想,此刻,我读懂了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