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最美丁香】生死门(小说)
我们总是想着在工作上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等一等再等一等,到时候就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了,却忘了时间的残酷,忘了比起来日方长,更多的是世事无常。
一一题记
“吧嗒,吱一一”两扇白色厚重的铁门又被推将开来,一副移动担架被两个武装到只剩两只眼睛的护士推了出来。看不见担架上躺着的人,他或许是她已被白色的布全部覆盖。很显然,又走了一个。
“赵大军!”其中一个护士点着名,声音嘶哑而低沉,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空洞而苍白。也许是她们每天都经历着这样的生死疲劳,见惯不惯了吧。
“在!”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精瘦的、头发有点花白的庄稼汉子应声答道,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应该是他的兄弟妻子儿女吧!
几个人一拥而上,接过了担架慢慢而去,隐隐传来压抑的哭泣声。我的心随之一沉,整个人像掉进了万丈深渊,只感到绝望和无助。
已经是第七天了!我在这道白色的门外已守候了整整七天七夜了。而母亲也在这道门里面呆了整整七天七夜了。她的病况我一无所知,她的痛苦我一无所感。每每问护士听到的只是四个字“正在抢救!”
而在这七天七夜里,这道白色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来来往往的人出来了进去了,进去了又出来了。门外的人走了来了,来了又走了,减少了增多了,增多了又减少了。
这道门就像是人的生死门,隔着阴阳两界,让人恐惧与窒息。当每天看到护士推出一个白布全覆盖的移动担架时,我的双腿就禁不住一阵阵哆嗦。
这个时候,我的心就像黄河岸边的土壤,下面先被掏空,然后被拉开了第一道裂缝,紧接着靠里面又被拉开了一道裂缝,这裂缝越来越大越长。当土壤被掏得脆弱地再也撑不住时,“轰隆”一声,一整面土壤就没入了河水,被奔流而过的黄色浊浪拉了个一干二净。拉过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那触目惊心的裂缝却像斧凿刀刻般,不时在眼前闪烁。
是的,我已接近了崩溃的边缘。母亲,是七天前的凌晨五点被邻居们送进了重症监护室。那会,我还在一百多里外的他乡呼呼大睡。
那天夜里睡得格外的沉,任手机铃声在客厅吼了一遍又一遍,我却愣是没听见丁点。直到早上七点醒来,才发现上面有五十多个未接来电。
得知母亲病重,我一下子懵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在妻子的催促下,我才慌慌张张地驱车赶向医院。而到了医院,我面对的却是这道冷冰冰、白刺刺,没有任何反响的大门。
那一刻,我好悔恨,悔恨自己没有意识到母亲已经老了,悔恨自己没有注意到母亲身体已经羸弱了,悔恨没有多回家陪陪母亲,哪怕就是陪她说些东拉西扯的闲话也好啊。
我总是想着在工作上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等一等再等一等,到时候就能给她更好的生活了,却忘了时间的残酷,忘了比起来日方长,更多的是世事无常。我双手合十祈祷着,愿妈妈能扛过这道鬼门关。
“吧嗒,吱一一”正胡思乱想间,那道门又开了。不过,这次没有大开,而是只露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李江红在吗?”缝隙里的声音脆脆的。
“在在在!”我急忙答道。
“你母亲已脱离危险,快去外面给她买袋纸尿裤、卫生纸。另外,再买上一份小米汤。”
“噢!知道啦!谢谢!谢谢您!”我紧绷的神经一下松懈了下来,双腿立即来了劲。
待我一溜小跑将东西买好递给护士时,我才感觉头晕目昡,一屁股瘫倒在门旁附近的长椅上。
“你母亲得的是心梗,多亏送来及时,要再迟一点,后果不堪设想,以后可要注意了。”主治大夫批评着我。
“嗯嗯。”我点头如捣蒜。
“一会就转到普通病房了,但24小时不能离人,一定要悉心照护。”
“我知道,我知道。谢谢您大夫。”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那两扇厚重的门又开了,两位护士推着母亲缓缓走了出来。
“你母亲真坚强,接下来要好好照护啊。”其中一位眉清目秀的护士说道。这次,她们摘下了口罩。
“嗯,晓得晓得。谢谢您们,谢谢!”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说着感谢的话。
母亲转到普通病房又住了半个月。在这半个月里,我和妹妹轮流着照顾,一直守在母亲身旁,再也不敢离开片刻。
每天早晨五点,我就赶紧提上暖水瓶给母亲打来热水,然后用浸泡得热乎乎的毛巾把母亲的手、脚仔细地擦了一遍又一遍。当我要给母亲擦脸时,母亲死活不让,她执意要自己动手。
“已经够麻烦你了,耽搁得你都上不成班。这点妈能行。你也够累的,坐那歇歇。”母亲一脸歉意的样子。
“妈您说啥呢?和你儿子还说上见外话了。只要你健健康康,好好的,让儿子干啥都愿意。”我的眼一下就湿了。
“你真有福气呀,有这么个好娃。”邻床的一位大娘搭上了话。
“可不是嘛,数我这个娃孝顺,心细。”母亲一听别人夸她儿子,忍不住的开心,话都多了起来。而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们家条件艰苦,母亲几十年不曾停歇,辛辛苦苦把我们几个拉扯长大成人,其间的苦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个清楚。可是母亲从来不提这些,只为我们几个能健康成长而感到欣慰和快乐。
母亲说,这半个月是她一生中度过得最快乐最开心的日子。我知道,母亲的快乐是因为有我们陪伴着她。
临出院时,母亲执意让我再带她到重症监护室去一趟。我不明白母亲想干什么,但又不愿违背母亲的意思,只好带她去。
又到了那道生死门前,只见母亲用布满皱纹的双手仔细地抚摸着厚重的大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妈,你在找什么呢?咋,还舍不得它吗?”我故作轻松,打趣着笑问。
“我只是想找找,那七天七夜我娃在这受得是啥煎熬。”母亲很平静地答道。
那一刻,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顿时泪如滂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