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千年古街——南冈口(散文)
千年古街“南冈口”位于江西泰和螺溪镇东北“牛吼江”之滨,她有着深厚的历史沉淀,一砖一瓦藏着古朴典雅,一枝一叶淌着脉络渊源,一脉相承,绵延至今。在我眼里,她是耀眼的“精灵”,她一路风尘仆仆,从南唐款款走来,携带着古典的韵味;她是大地的巨型雕塑,是一幅历史画卷,远比一幅水墨丹青更充满灵性,深藏着无比瑰丽的中华文化,她浸润了时光的温度,在斗转星移里依然脉脉含情。
一
一个秋日的午后,微风不燥,阳光正好,我踩着青苔,寻着旧时光的况味,直赴南冈口古街。古街从南唐走来,一点也不显得朴拙,依然与古树、河流、村庄、梯田等多种元素同框,任由云雾与阳光去交错变幻,去交相辉映,构成一幅绚丽多彩的别样历史画卷。
南冈古街得天时地利,地处牛吼江南东岸,依山傍水。相传南唐时就建圩开市,随着明清时期资本主义经济萌芽,内河运输逐渐兴盛,又居遂川、万安、泰和、永新、吉安、井冈山六县陆路和水运交叉口上,上游的竹木、纸业以及山珍野味,本地盛产的粮、棉、油等农副产品,引来五湖四海客商云集,商贸的发展吸引周边的村民与外地各路人员纷纷迁居于此,在南冈囗做起了生意。南冈口,就是一袭摇曳千年的旌幡,猎猎的声响就是贾市卖场的吆喝声。
古街上达村落,下至“螺塘”渡口,全长一公里左右,全程镶青石板,由黑、白鹅卵石点缀。两旁林立着二层楼的民居“骑楼”。骑楼依次排开,紧密相连,饶有一番“滴水之微,汇聚坚不可摧”的磅礴之势。
一楼是砖结构,墙底部砌着片石,室内地面也铺着石块,起到防潮作用。厅堂内部因使用目的不同,用槅扇、屏门自由分隔。门楼的门、窗、梁、飞檐,逼真传神地雕刻着龙、凤、花、鸟等各种图案。尤其是“飞檐”,设计巧妙,形如飞鸟展翅,轻盈活泼,上面绘制的图案有“喜鹊登梅、福禄寿全”等,民间风味浓郁,虚实有致,且沿袭并尽显南唐遗韵,给人以赏心悦目的艺术美感。市井文化,从来不以纸页记录为证,生动总在现实里,即使陈旧,也有着时见时新的悦目感。
上层是木制结构,并有高翘的“马头墙”。马头墙因形似马头而得名。马头墙能在相邻民居发生火灾时起隔断火源作用,故而马头墙又称之为“封火墙”。马,在众多的动物中,被誉为吉祥物,中国古代一马当先、马到成功、汗马功劳等成语,显现出人们对马的喜爱与崇拜,也寄予着生气勃勃、兴旺发达的深刻意愿,这也许是古人们为什么要将这种封火墙,设计成为马头形的真正含意吧。马头墙,从远处眺望,错落有致,高低起伏,配上青砖、黛瓦、粉墙,令静止、呆板的墙体,顷刻给人视觉上产生一种“万马奔腾”的动态美感,我想,徐悲鸿的“八骏图”也应该受到了马头墙的影响吧?栩栩如生,是可以超越古今的时空概念的。
面对这条古街,这些建筑,不得不让人感慨着先人们有着丰富的思想意念和审美情趣,他们是智慧的、能干的,这里的一砖一瓦都藏着精工巧匠的心机与艺术,为中国建筑史篆刻了丰厚幽深的一笔!
门楼虽已斑驳,但难掩当年的气派与繁荣,每一块砖,每一片瓦,甚至那长在砖墙细缝里随风摇曳的秋草,都在诉说着当年的情怀。上面留存的,如“胡锦昌号、南江商店、粮店、理发、茶店、木器社、篾器”等字样,更是在展现着昔日的风韵,简直可以说“风采依旧”。一缕缕温情的阳光,从淡蓝淡蓝的天空里铺泻而下,把老街涂染得更加灵动、韵致。我痴痴地望着这一排排的门楼,不禁浮想联翩,仿佛看见一个个旧时光里人穿着长袍,打着油纸伞,轻盈地走在青石板上,或驻足,或转身,或俯首,或扬眉……
我深情地抚摸着门楼。是呀,南冈古街不是一个抽象地名,而是由许多人物、景物、故事和场景构成的,是融汇了许多内容的情感记录,每一个地方都有一个感动之处,饱含着情感与智慧。
二
徜徉在时光之间,倾听岁月变换中发出的沧桑,古韵盎然的古街时不时让我眼前一亮。
南冈街口不远处,一座巨形石雕,刻有“洗马池”,她一把夺走了我的眼球,勾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心。“洗马池”?是个什么?我怀着一颗“求知”的心加快了脚步。
洗马池,固然少不了“池”,池面不大,一亩见方,中间内凹,环抱一丘陵,呈一幅眼镜形,像一双蓝色的眼眸,镶嵌在南冈口古街大地上。我感觉她是世界上最清澈无邪的眼睛,那明亮的眸子里装进了蓝天、白云,描绘着云锦天章,让缠绵的山峦也把自己安放于此,微微抖动的花草树木与它相依相抱,最自由的飞雁也不忘驻足留念,探出可爱的小脑袋对照着它展现呆萌的样子。诗人写的“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诗人吟诵的“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应该都可以在洗马池里找到见证,洗马池的美景,不让人生出诗意都难呀。瞧,游来又游去的鱼儿似乎也被这美景陶醉,不愿沉入池底,贪婪地在池面上摆动着轻巧的尾巴,嘟着小嘴不紧不慢一张一翕,惹得池水抖动着锦衣,拂起淡淡的笑纹。洗马池惊艳着我,一时词穷,只好连呼几声——醉,醉,醉!
此时的我不论醉或醒,丝丝惬意在胸腔肺腑之间悠悠荡开,流淌……我想俯下身子,掬一抔清水,或激几朵浪花,又怕惊了池的清梦,打破了这一切的美好、和谐与宁静。
对了,为什么叫洗马池呢?我抬头放眼,四下搜索,在岸的那头立有一块碑文。
唐朝初年,秦王李世民带兵打仗,到达南冈口一带,将士们和战马早已疲惫不堪,李世民看见南冈口景致怡人,地势平起有致,水草肥美,是歇息休整的最佳环境。李世民喜出望外,挥动着手势:“就在这了!”在这安营扎塞期间,马儿们吃着肥美的青草,喝着甘甜的池水,李世民和将士们坐在亭子里吃着干粮,商讨着制敌策略,吃饱喝足得到休息的将士与战马十分精神,一举打了胜仗。李世民连连称赞,南冈口,宝地也!并封饮马的池为“洗马池”,供将士休息的亭子为“饮马亭”。在后来的日子,李世民经常带着将士与战马在这里操练,牛吼江之滨成了“跑马垅”。名将西平王李晟,勇敢善战,平定叛乱,具有卓越军事才能的战将,他也认为这里是一块风水宝地,在他告老还乡之际,义无反顾选择来到南冈口安度晚年,现南冈口李氏家族就是李晟将军的后代……西平王的功勋荫及后代,子孙出将入相,延续着家族的荣耀,他们苦心经营,南宋年间,李晟后裔李英叔这辈成为富甲一方大家族。且为富有仁,遇到饥荒,捐粮赈灾,捐钱修路铺桥。在修建“槎滩陂”(拦江筑坝,修建水利工程),李英叔捐钱二万缗,使万顷荒田变成沃土良田。
我不曾想到,南冈口古街洗马池有如此厚重的历史沉淀,我站在历史的海岸,漫溯细品,让思想和想象张开双翼,任意翱翔。我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唐朝,听见牛吼江在回响着将士们风尘仆仆的脚步声,高亢的练兵号子穿透了南冈口的上空,洗马池映衬着一个个身姿挺拔气势刚健的将士,李世民正在策马登高,扬鞭东指,他们或横刀立马,或弓张箭弦,尽显骁勇善战的英雄本色,他们壮心不已,纵然马革裹尸,不坠青云之志。此刻的我,血液在沸腾,我的心似乎和唐朝将士们的心在某个频率上会和了,我感觉到生命的律动,场景的壮观!这,就是历史的力量,激扬着一种勇猛精进,奋发向上的生机与活力。
南冈口这幅多彩画卷,不仅仅是吴冠中油画风景中的“形式结构”,不仅仅是美学,她画里画外都用浓墨重彩为后人描绘的一幅“沙场点兵”图,和一幅美丽的江南水乡画卷,这是一个万物有灵性的地方,一砖一瓦,一山一水,一枝一叶,都是我心中敬畏的神灵。
三
在洗马池环抱的丘陵上,安放了一座“天子坟”。经考证,墓主人是钱岩夫,吴越王钱俶之子——钱惟济,宋朝越地人,今浙江嘉兴县人。生前任平江军节度使、吉州防御使。惟济为官之时,清正廉洁,公正执法,以严刑正法治理天下,是个有治理才能的官史。宋忠懿王年间,卒于吉安,葬于“风水宝地”螺溪南冈口。据历史记载,宋代灭亡之后,后世人鉴于钱氏的历史功绩,对其后裔仍很敬重,明代朱元璋曾称誉“忠孝盛大,惟钱氏一族,信为善之报不虚。钱氏太祖,太宗是真主,可延赏”。乾隆皇帝称誉钱氏子孙“勖哉钱氏族,百世守家风”。在清朝乾隆年间,为追念钱氏其开疆拓土等诸多历史功绩,重新修缮扩大了墓葬规模……
都说历史是一面镜子,记录了前人的成功或失败,鉴古知今,学史明智。我们不得不承认,有一位如此令后人尊奉敬重的“天子”魂归于此,他就是一本鲜活的史书,供于我们后来者时时翻读,他的优秀思想一定会影响着南冈口子民,南冈口子民一定会继承弘扬这种在家忠孝,为官清廉的优良传统。
四
古街、洗马池、天子坟比邻相依,在南冈口这片热土上穿越了千年,迎来了华夏如今最美的时期。南冈口的热土上写着了崭新的篇章。
紧挨着洗马池与天子坟的地方建起了现代早市、儿童游乐园,“319”国道贯穿而过,周边建起民航,与高科技生态农业园区。早市依然红火,柴米油盐、鸡鸭鱼肉,瓜果蔬菜,传统特色,应有尽有。儿童游乐园的孩子爬上爬下,追逐嬉戏,让南冈口上空时时飘荡着欢乐的笑声。国道上的各种汽车来来往往,轻驰而过。到处呈现着一派生机、欣欣向荣的欢悦景象。尤其是生态农业园区,引进国内外农业生产技术和现代化企业经营管理理念,开展了以花卉生产和花卉旅游为中心,实现了农业生产经营方式的转变与创新,提供观光,采摘、品尝、种植等项目,让旅客玩乐研为一体的智慧农场,带动当地农业经济的发展,把优质水土变为旅游资源,把整个古街变为旅游乐园。
面对这姹紫嫣红的现代农业园区,我心想,李晟后裔李英叔怎么也没有想到由他捐款修建的水利工程延续千年后依然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为螺溪南冈口大地上展开了一幅幅美丽的江南鱼米乡画卷。
我从车上取来一块地垫,紧挨着洗马池铺在地上,我把自己躺下,张开双臂,让南冈口上空的暖阳,涂染在我的脸上,让南冈口的暖风,拂过我的每一寸肌肤,我大口地呼吸着自由甜润的空气,痛快淋漓地体味着这片热土的厚爱,我想要把整个南冈口丰盈的“爱”抱回家!
突然,耳畔传来稚嫩柔和的声音:“阿姨,我看你在这里躺很久了,你是不是很辛苦呀,我这里有块面包,给你。”我连忙翻身坐起,眼前站着一位小男孩,他眨巴着一双天使般的眼睛,正把一块面包往我手里送。我被这位小男孩的举止惊到了,我问自己,这位小男孩是天外来客吗?世间居然有这么可爱、这么纯真、如天使般的孩子?!小男孩看我没有接面包,笑了笑又说了声:“给你。”我缓过神来,高兴地接过孩子的面包。是的,我没有理由拒绝小男孩这份纯真的爱,这份质朴的情。我把面包紧紧地攥在手上。我真想站起来把孩子抱起,把他举高高,但我又担心我的举止太鲁莽,吓着孩子,我只好示意孩子在我身边坐下。
“阿姨,我给你唱首儿歌吧?”小男孩眨巴着清澈的眼眸,望着我。
“好呀,好呀。”我侧了侧头,做出鼓掌的样子连忙应声。
“千年古街南冈口,牛吼江畔惠风柔。洗马池里泡泡脚,古楼飞檐挂个笑……”
听着小男孩那带着韵味的歌声,我真是满身满身的欢喜,又满身满身的感动呀!一个连自己在哪里上幼儿园都不知道的孩子,居然懂得观察人,体贴人,给人帮助。那定是有一个好家教,好家风!尤其是这首儿歌,是在传递着千年古街南冈口的风韵,这是在传承着一脉相承的文明,灿烂的历史文化。可见,当地人民对历史遗迹有着深刻的了解,他们口口相传,代代延续。我敢说,这是我们民族之大幸,未来可期!这也是我今天在南冈口遇上的最靓丽最动人的风景。我突发奇想,如果地下有知,此时的西平王将军,钱王天子看到了孩子这一幕,一定会开怀大笑啊!哦,南冈口,已经变成了一个温暖醉人的符号了。
真正生动的历史,总是写在当下,打上新生力量的印记,否则,历史就苍白,就没有了贲张的生动血性了。
南冈口的风景远不止这些,正待我们拥有一双敏锐的眼睛慢慢去发现,细心去品读。太阳偏西了,晚霞染红了半边天,也染红了南冈口古街,我不得不要说声再见了,但我一定还会来的,能够徜徉在南冈口这片热土之上,那就是徜徉在古代、近代、现代精彩的画卷世界里,让我们的生活拥有了满满的幸福感,如同抱回了丰盈的爱!
爱有多深?千年之深,源远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