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窝(随笔)
下班了,天公不作美,风雨雷电过后雨下不停。眼下虽隔着山似乎可以看到父母在门口紧张等我。房子上瓦沟的水哗哗拉拉地流。屋檐的水线被风拉成斜线,又拉直……不时溅在屋檐下燕窝里面,老燕好像一座茅草房的盖子,用身体抵挡住寒冷和恐惧。雨就顺着老燕子光滑的羽毛滑落,他不时还颤抖着羽毛,好像落汤鸡一般。老燕肚子下藏着一窝燕崽,暖和和地睡着。传说燕崽是不吃奶的,对于这个我不太相信,传说燕子是和婴儿一样没有牙齿的,对于这个我深信不疑。不过没有牙齿又不吃奶,燕子怎么长大的?总不是辟谷一样见风长吧?无论吃什么长大的,我知道它是有爹有妈的,也有窝。
都说在外靠朋友,在家靠父母。想想屋檐下的一家子,好想回家。天黑了,奇怪呀,越长大了就特怕黑,一看到黑就忍不住想起楼上刷得黑亮的寿木。我们叫老木,老木是父母帮自己预备的。不知道什么时间开始变得神经质起来。万一有一天父母真躺进去了怎么办?心里的燕子鹦鹉学舌唧唧喳喳也叫个不停,快回去吧!快回去吧!你也有一个要珍惜的窝。
突然手机响起来了,一接,原来是父亲。父亲开口便问:“这么晚还不回家?”我不好意思回答忘记带雨衣了。我怕他,穿着油纸口袋,瘦弱的身体,冒了雨在淅淅沥沥的路上高一脚低一脚地来给送我雨衣。我看着桌子上的帖子撒谎说:“我马上回来呢!老师正教我北碑。”父亲说:“什么白杯黑杯,大晚上回来?就不怕玉米林子里突然跑出几个人来!”曾经传说发生过这样子的案子,玉米林里出来几个人结果了一个人。我忍不住好笑道:“都什么年代了?太平天国一样的,难不成林子里还有土匪不成?”父亲说:“还是早点回来的好!还等你回家吃饭呢。哦,原来父母还饿着呢。
好像和天有仇一样,越担心越见鬼,雨越来越大了,屋檐下面的水滴就更大了,好像子弹砸着老燕躯壳上。听着雨声,我想起一些事来。
记得有一次,一位教授推荐我参加一次国际会议,北京对我来说太遥远了,遥远得好像出了国一样。父亲知道后,把他编竹货和卖猪钱存的几千元塞我手中。这是你的盘缠,父亲说。父亲又兴奋地说:“年轻人就要出去见见世面,长见识,大男人的出去还怕别人把你嚼了?去吧!”可父亲和母亲活了七十多岁连小县都没有走出去过。
我拿着钱虽高兴,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是他磨手皮子换来的钱,张牙舞爪的竹条子在手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磨,不知道淌过多少血。在火车上我生怕钱搞掉,藏在袜子里面,人民币贴着小腿,冷冷的感觉,但很有安全感。但又感觉那么的潮湿,好像可以扭出猪粪和泥土的气味。好像父亲那个年龄的人上半辈子饿着肚皮爬过来的。为了有个家,他背井离乡做倒插门女婿,一辈子翻修了两次房子,还不怨天尤人地说,我们这样子的人还能够活几天?左翻房子右翻房子,燕子要有个窝,猪要有个栏,人要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子。我们以后走了,以后你有个躲雨的地方。父亲没有接着说。
到了北京,一个全新的世界啊。父母崇拜的北京天安门,毛主席像,万里长城果然都真有!我马不停蹄地往北京大学赶。突然,父亲又打电话来道:“看电视里面外面乱得很,你妈和姐才提醒我,早知道就不让你出去。”我说:“你们看的古惑仔那都是虚构的,北京人和家乡人一样,也在地上走路。也吃饭,也在床上睡觉。只是,只是(只是房子高消费高)……”还没有说完,父急切地问:“只是什么?”我怕他担心,于是道:“只是在北京吃不到父亲烧的鸡蛋番茄汤。”父亲高兴得好像笑脸钻进电话里面要通过网线溜过来一样:“哈哈!现在才知道你爹的好?回来爹再烧,不要忘记了你不是游山玩水的,你是去长见识的,听说长途电话贵,就不说了。”父亲挂了电话,我呆呆地听着电话哒哒音,这声音好像是从千里之外的家乡发来的。”
当晚,其他参会的人都进了大宾馆。只有我住地下室,但我感觉比起在家已经很奢侈了。我小心翼翼掏出钱,在前台验钞,验钞机过一遍,咔!咔!居然卡了几次!我心都紧张到脖子眼了。万一假钞我就要露宿街头?假钱!小伙子。听到假钱,老板跑下来瞟了瞟我,拿着钱用指腹摸了摸人民币上毛主席的扣子……真的呀,他说:“钱都生霉了!怎么可能过得去?他一下子明白了,他看着我说:“小伙子不容易啊!乡下来的吧?我也是乡下来的,也只有乡下人才知道钱也会生霉的。你要珍惜机会啊!他叫我把钱拿出来看看,居然全部一样。后来他换了几张崭新的人民币,说这样子方便些。
雨停了,街道的路灯不知道什么时间亮起的,好像父亲的眼睛照得街道雪亮,不禁让我回过神来。屋檐下的燕窝也安静了许多,或许燕崽睡得正香呢,它们好像在做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只有老燕子寒冷地打着寒颤!
该回家了吧!我想我家的窝了。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