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行
　　
　　 熬过这一夜就是新年
　　 我将于黎明到来前动身
　　 那是最早的一列车
　　 它会背着朝阳飞奔
　　 一路向西
　　 从此我就是一粒种植
　　 是一粒洒向祁连山下的种子
　　 他需要扎根，破土，抽穗
　　 他需要不停攥出颗粒
　　 然后不停地向家中
　　 邮寄汗水
　　
　　 拐了一个弯
　　 列车也不会转头
　　 我没能够在看上一眼
　　 那个小木屋
　　 昨晚它彻夜通明
　　 同一件往事我们轮换着说
　　 不愿谈到明天
　　 还有天的行程
　　 窗外天边有一声雷鸣
　　 仿佛是星河里掉落下的叹息声
　　
　　 向西有多远
　　 多远也都逃不出黄沙洗面
　　 无所谓
　　 千里一袅烟
　　 只要有炊烟就会有惊喜
　　 只要有炊烟的地方
　　 就会有粮食
　　 就会有清水
　　 就会有大娘和狗
　　 我会在最荒的一个小站跳下车来
　　 一头扑向那烟火旺盛的地方
　　 骆驼一样
　　 灌满一肚子的甘甜
　　
　　 这一路上我都不会想起你
　　 火车在飞
　　 山峦再跑
　　 西北风吹皱了整个西北
　　 想起你，你就会听到了风
　　 你就会感到了冷
　　 你就会爬上屋顶看向敦煌以西
　　 此时，我不适宜想你
　　 我怕你六神无主
　　 我怕那根细针再次刺破指头
　　 好了，这儿的夜凄冷
　　 我把额头紧顶着车窗
　　 拒绝泪落下
　　
　　
　　 ◎ 一首老歌
　　
　　 我断定
　　 每个人心底都存储着一首老歌
　　 这首歌在你长大后
　　 它就开始休眠
　　 然后静待某个时候的唤醒
　　 我们从一个村子走到另一个村子
　　 从一座城游荡到另一座城
　　 我们一直唱着那首歌曲
　　 襁褓中就懂得咿呀的曲子
　　 唱着唱着，父母亲就定格了音容
　　 唱着唱着，孩子只留下背影
　　 唱着唱着，我们便把耳朵贴近大地
　　 他们说我们吐字不清
　　 吐字不清的时候我就闭口不语
　　 谁叫都不说话
　　 把自己彻底地交给傍晚
　　 腾出心来，在午后的光影中
　　 梳理手心一根根白发
　　
　　
　　 ◎ 我去了哪里
　　
　　 未到暮年
　　 我就老了
　　 我平生讨厌手表
　　 诅咒过钟声
　　 尤其是城市里那高高的钟楼
　　 我想拿回我的权利
　　 那是属于我自己的生命
　　 这样，夕阳妩媚的时候我就醒来
　　 大雨雷电的时候我就睡去
　　 我可以在深夜点灯看书
　　 我可以抽出很多时间谈情说爱
　　 到田间疯跑
　　 站在大河对岸高喊发泄
　　 拧碎任何桎梏的手
　　 然而，十字路口
　　 我一声不吭
　　 因为，我的躯体里
　　 挣扎着一百个方向的力
　　 一天被分割成二十四块
　　 一块又被切割成六十分钟
　　 ……
　　 这个时代，我去了哪里
　　 这儿，只剩下一些时间堆砌的肉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