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钱！你们欠了我一千元钱！快点还！”外卖小哥汪逸敏左手提着外卖篮子，突然冲到一对母女俩面前，用手指直指她们，像发了疯似的叫嚣着。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于此。
　　 这对母女穿着土气，像是从乡下上来的。老妇人脸色苍白，呼吸困难，肺部像在拉风箱似的。姑娘名叫张佳琪，三十岁左右，这次专门进城带母亲看病。
　　 这是H医院的门诊大厅，这里刚才还是熙熙攘攘，有挂号的，有交费的，有结账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什么人都有。
　　 此刻安静得出奇，仿佛人的呼吸声都能听见。汪逸敏在那儿撒泼耍横之声是那么刺耳，没有一点儿职业道德精神，活脱脱一个地痞流氓。
　　 “我们都不认识你，怎么会欠你钱呢？”张佳琪一脸的无奈，不禁将背包由右侧转到了身前，“不好！我的包怎么是开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得头皮发麻：完了，不会是钱掉了吧？马上将手伸进去搜索半天，没有！完了，完了，钱没了，拿什么给母亲治病啊！这些钱都是向亲戚朋友借的，总共两万块，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啊！母亲的肺部有囊肿，已经很严重，不能再拖了，否则有生命之忧。
　　 两万元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她紧张得两眼突兀，直盯着这个只能放下两三本书的旧皮包，右手仍旧不停地在里面捯饬着，哦！原来钱还在里面的子包里，刚才紧张得让她大脑一片空白。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了。她脸上的神情舒缓了许多，可是子包的拉链拉开了一半，硬梆梆的百元钞票已经露出了头。她下意识地拉上拉链，将双手紧紧地摁住救命钱，像护着心肝宝贝似的，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
　　 “我们都不认识你，什么时候欠你钱了？”张佳琪猛然抬起头，心想：包的拉链可能是眼前这个人拉开的，刚才明明好好的，准是他想偷钱没偷成，反而倒打一耙。
　　 “对不起，我看错人了！我有急事，我先走了。”汪逸敏突然服软，没有了之前的骄横之气。众人疑惑不解，想必是做贼心虚吧。
　　 大家将他团团围住，保安也赶来了。
　　 “你今天不说清楚，哪儿也不能走。”张佳琪有了众人的支持，鼓起了更大的勇气。
　　 “是啊！你无缘无故说别人欠你钱，总得有个凭证吧。而且这位女士的包已经被人拉开了，里面的钱差点被偷，难道这些都是巧合吗？”保安李明宇当过兵，性子耿直，说话直来直去。
　　 “是啊，一个外卖小哥居然干这种事，太丢人了。”人们议论纷纷。
　　 ……
　　 “我真的认错了人，我有急事，我先走了。”
　　 “不准走！报警，交给警察处理吧。”有人提议道。
　　 这么一说，真的有人报了警，几分钟后，两名警察将他们带走了。围观的人渐渐地散去。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到了警局，王警官厉声问道。
　　 张佳琪把刚才发生的事又详细地叙说了一遍，汪逸敏这会儿却缄默不语，好生奇怪。
　　 “你有什么想说的？”王警官指着汪逸敏问。
　　 “我不想说，反正我说了也没人信，你们去调监控看吧。”
　　 “你的建议不错，我马上联系院方。”王警官点点头。
　　 王警官打电话过去，可是不巧，这两天门诊大厅的监控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情况你也知道了，你还是老实交代吧。”王警官严厉地警告他，“在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之前，请你暂时留在这里。”
　　 汪逸敏从小就是头犟驴，小时候听不进去父亲的话，现在听不进民警的话。
　　 “不走就不走，看你们能把我关到什么时候。”汪逸敏愤愤地一扭头，不再理睬眼前这个人。
　　 这一晚，他就在警局的小屋里呆着，铁门，铁窗，没有床，没有椅子，房间里空荡荡的。他实在无聊，就蜷缩在墙角，用拳头砸地，疼！心里憋得慌时就大喊大叫，吵！值班民警这才想起拿点喝的和吃的进来，然后警告两句。
　　 他瞪了民警一眼，拿起面包吃起来。吃了几口，然后大口大口喝起矿泉水来。肚子填饱了，人一下子舒服多了，消停了一会儿。
　　 地砖冰凉，有点脏，他却席地而坐。他想起小时候到别人家菜地里偷香瓜的事，那时只要有人到家里告状，父亲不是打他就是骂他。有时确实不是他干的，但是他是“对着窗户打鼓——早已名声在外”，渐渐地，他也不想争辩了，任由父亲打骂，如今长大了还是这种倔脾气。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对他好，可是母亲去得早。
　　 在这个地方，汪逸敏俨然就是被拘留的嫌犯。这个他并不在乎，只是连身上的手机、钥匙、皮带、打火机等，凡是有可能带来危险的东西都没收了，这实在让他受不了。这会儿，指不定客户怎么投诉他呢。手机可能会被多个电话打爆掉，领导找他，客户找他，家人找他……
　　 漫长的秋夜是难熬的，没得玩，没得睡，只能坐在地上或在房间里来回溜达。幸好电灯一直亮着，他用手指在墙上乱画一通，用脚在地上跳田字格，这是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现在看来这一切是多么幼稚可笑。
　　 终于熬到了黎明，窗外透进来一丝曙光。汪逸敏太困了，靠在墙上睡着了。
　　 上午，小屋外有了脚步声，铁门“咯吱”一声响，汪逸敏揉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进来几个人。
　　 “汪逸敏，你可以走了。这是你的东西，你看少不少。”王警官带着张佳琪等人走进了拘留室，十分愧疚地说，“这是一场误会。实在对不起！请您谅解！”
　　 “我也错怪您了，感谢您，不然这两万钱真的被小偷偷走了，那我母亲的病……”张佳琪哽咽了，手上拿着一面警局为他准备的见义勇为的锦旗。
　　 “真的不用这么客气。当时那个小偷已经动手了，我看得真真的。我想大喊一声‘有人偷东西’，但是又没有喊出口，因为那样会惹恼小偷，日后一定会找我麻烦，但我不怕，我最担心他找你们麻烦。所以我就……这个计策好。逼得小偷当时就灰溜溜地逃走了。”汪逸敏说着突然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我妈的病房护士王小娟下去拿药时无意间看到了事情的真相。”张佳琪指着一个姑娘说，“就是她。”
　　 “我的外卖呢？”一个姑娘从王警官身后跳出来抿嘴笑，“放心，我没有投诉你。还给了你好评呢。”
　　 “呵呵！”汪逸敏傻笑着，“是你的啊！不好意思啊！真的要谢谢你！”
　　 “你是英雄，我佩服你！”王小娟竖起了大拇指。
　　 “孩子，你是好人，让你受委屈了！”张佳琪的母亲突然上前拉着汪逸敏的手久久不放，她那双粗糙的大手是那温暖，汪逸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看着眼前的这位老妇人，他想起了早已去世的母亲，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妈！”
　　 他将身上仅有的一千元塞到了老妇人的手上：“这点钱是儿孝敬您的。”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