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浓浓红薯情(散文)
一
下班的路上,一股熟悉的香味悠悠飘来。四处张望,秋风簌簌的巷口,有个卖烤红薯的老大爷微笑着,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
“买一个吧。”老人真诚地说,“又甜又沙。”
他的火炉装在移动的推车上,火炉的顶部边沿摆放着大大小小已经烤熟的红薯。我挨近了,鼻子“嗞嗞”一吸,红薯的飘香直扑肺腑,悄悄地吞咽着口水,情不自禁地伸手一摸,软软的,还有点烫手。
“就这个。”我挑了一个最大的。
“正好一斤半,9块钱。”大爷把袋子递给我。我用微信扫码付了钱,道声谢谢,便离开了。
回家后,看着香喷喷的烤红薯,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小时候,家里比较穷,很少能吃到鱼、肉。但是有一样最不缺,就是红薯。每年到中秋以后,红薯堆得满屋都是。有时吃到第二年还有,顿顿饭离不开红薯。不是蒸着吃,就是煮着吃,吃多了,自然就腻了。但是烤红薯,我们却百吃不厌。烤熟后,剥开皮,里面黄澄澄的,热气直冒,如缕缕轻烟,香气逼人。让人一看就直流口水。
记得九岁那年秋天,父亲带着我们兄弟姐妹四人来到田间挖红薯。我们高兴得手舞足蹈,恨不得一口气跑到那块红薯地。父亲则跟在后面大喊:“慢点,你们慢点跑。”
那年的红薯长势喜人,绿色的藤蔓铺满了垄沟。父亲先用锄头锄断藤蔓,我们将它们抱到路边,露出齐整的田垄。有些红薯迫不及待地露出了半个身子,用手左右轻轻一摇,它就像萝卜一样被我们轻易地拔了出来。有时父亲不小心用锄头挖破了它们,白色的汁液慢慢泛出来。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像挖在我的脚上一样。挖破的红薯过不了冬,父亲满脸懊悔地看着,自言自语。
一亩地的红薯整整挖了一天,终于挖完了。我们几个孩子的任务是去土,剪根,将它们装进小小的蛇皮袋里,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两个人一组将它抬到路边的板车上。别看蛇皮袋不大且没装满,可是红薯很沉。我和弟弟只能一个一个地搬,搞得地上东一根西一根。干完这一切,累得筋疲力尽,瘫坐在地上。傍晚天气渐凉,汗水吸进毛孔里,经风一吹,只觉后背凉嗖嗖的。
我们围坐在一起,期待地看着父亲。父亲将之前做好的“火粪包子”点着。“火粪包子”就是把稻草卷成蚕茧一样形状的东西,中间再塞一些枯叶,然后用碎土盖上,形成像包子一样的小土丘,点燃“包心”的稻草,让它慢慢燃烧,稻草燃尽后,它就塌陷了。土被熏黑了,形成了特殊的肥料,里面含有丰富的钾元素。
火烧起来了,浓烟滚滚……父亲挑了几根圆整光滑的红薯,折两根树枝依次把它们顶进了“火粪堆”里。我们立刻变得精神抖擞,噌地一下站起来,涌向火粪堆。要不了多久,就能从里面掏出香喷喷的烤红薯。几个人围坐在火粪堆边,眼睛盯着那发着红光的火星。一阵一阵的风吹过,从土缝里冒出的浓烟扑面而来,熏得我睁不开眼睛,鼻涕眼泪簌簌,呛得不停地咳嗽。我赶紧离开正对着的“包口”,因为这位置能一眼看到正烤着的红薯。七岁的弟弟马上替补上去,过了一会儿,也揉着通红的眼睛跑了。四个人就这样轮番上阵,像走马灯一样,不停地转着,边咳嗽边揉着眼睛。父亲看着我们的馋样哈哈大笑。
二
渐渐地,月牙儿爬上了树梢。红薯还没烤熟,弟弟急得用小木棍去掏火粪堆。
“瞧你那出息,像几百年没吃过红薯一样。”父亲笑着说,“快熟了,小心,别弄塌了。”
哥哥用手轻轻地敲了一下弟弟,弟弟缩回了小手,口水流了一地。我们几个都笑他,姐姐居然笑得直不起腰来。
“好啰,熟啰!”父亲突然用棍子将里面的五根红薯慢慢掏了出来。一个个像黑色的木碳一样,有的两端烧焦了,有的则刚好,红薯上面还冒着烟。
父亲用棍子将它们轻轻拨开。哥哥瞅准一个,拿起来就吃,烫得直咧嘴。弟弟也抓起一个,却被烫哭了,“噗”的一声红薯掉到了地上。我和姐姐用两根小木棍将它夹起来,躲到一边细细品尝。掰开厚厚的焦皮,里面一片金黄,霎时,空气中弥散着红薯特有的清香,馋得我恨不得一口吞下。可拿在手上烫得受不了,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实在忍不住了,猛地咬一口,烫得舌头直甩。嘴巴一张一合,啊的一下,红薯从喉部滑到胃里,立马感觉像被丢进了一块燃烧的木炭,烫得直跳脚。但这时啥都顾不了了,接着下一口,直到将焦皮都吃光了才肯罢休。
姐弟几个吃完后,抹抹手,咂咂嘴,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猛然间,我们注意到地上还有一根烤红薯。大家不约而同地看着父亲,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根就甭想了,留给妈妈吃。”父亲说。我小声地埋怨父亲为什么不多烤几根。父亲说多了就烤不熟。
这时,妈妈摘完棉花过来了,她是来帮忙推车的。父亲将红薯递了过去,母亲说不喜欢吃,给孩子们吃。听到这话,我们眼睛一亮,可是只有一根,这可怎么分呢?
父亲将红薯递给哥哥,哥哥不要。又给姐姐,姐姐也不要。我犹豫了一下,也拒绝了。弟弟伸手去接,被姐姐一巴掌拍在手上,打了回去。
我小声地告诉弟弟,爸爸、妈妈没吃,他们俩应该一人一半。弟弟委屈地努努嘴,眼睛像要决堤的小河,还好没流出来。
我们一下子都“谦让”起来,这让父亲大感意外。他开心地夸着我们,"都是好孩子,你们有这份心意就好,我和你妈吃不吃都无所谓。”
三
看着手中的红薯,虽然没有小时候的焦糊味,但是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砰砰砰”,外面有人在敲门,打开一看,是母亲。她一手提着篮子,一手叉着腰,累得气喘吁吁。篮子里装满了各种蔬菜,有白菜、萝卜、扁豆……
她一定又独自去了乡下,到菜园里忙一天,午饭只带点馒头和水,傍晚回家时又累又饿。母亲身体一直不太好,一累就喘气。
“你怎么又回去种菜了?”我心疼地说。母亲说自己种的菜新鲜,还能省下一点开支。
看着她那病怏怏的样子,想起已经逝世的父亲,我的泪水不禁涌了出来。我将母亲扶进屋里,把刚买的大红薯递给她。
她摇摇头,又摆摆手,神态疲惫,脸上却泛起笑容,弯腰从篮子底下翻出几根红薯,说:“这是我特意带给你吃的。”
怪不得篮子那么沉,我无法想象她是怎样艰难地拎着它,一步一摇地走了几里路才到车站。中途也不知道歇了多少回,喘了多少口气。
我噙着泪吃着烤红薯,却怎么都咽不下去。顺手放在饭桌上,装作转身偷偷抹掉眼泪。母亲以为我想扔了,连忙抢过来吃,说扔了可惜。
她吃得津津有味,连软软的皮都被她吃掉了,原来她一直在骗我们,说她不喜欢吃烤红薯。我心里五味杂陈,想去外面再买一根回来,母亲却说让我在家烤红薯。
我们家有个烤箱,以前烤过红薯。我挑了几根小红薯,洗净后将它们放入烤箱,拧动开关,调到合适的温度,烤箱发出嗡嗡的声音。我边玩手机边等着,完全没了小时候那种急切和喜悦的感觉。
几分钟后,红薯熟了。我拿了一根给母亲,又冲着女儿的房门喊她出来吃烤红薯。女儿却无动于衷,她全然没有我们小时候那种开心的期盼。
妻下班回家后,咬了一口红薯说:“没有小时候火粪堆里烧出来的香。”也许是生活好了,这东西失去了原来的味道吧?”
其实,烤红薯吃的是一份童年的美好回忆。它浸润着父母无私的爱,如山间涓涓溪流,一如既往,毫无保留。

恭喜摘精,期待更多精彩。问好,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