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绵绵细雨飘洒在空旷而悠长的马路上，因为疫情路上鲜有行人，人们蜗居在家，静静享受老天赐给的阖家欢乐的机会。
　　 街口的疫情检查站，是两间临时搭建的复合板房，我撑着雨伞站在门外的检查牌旁边看着空寂的马路，执勤一个多月了，心情从原来的恐慌变得安静，几个同事坐在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当下的疫情形式，预测着这场疫情大战何时结束。我想着心事，无心加入他们的行列，几分钟里我看了不下几十次手机，一直没有期待的信息出现，胸口一股烦闷无处喷发，于是我和同伴打声招呼，向不远处的滨河公园走去。
　　 滨河公园沿河而建，是市民健身休闲的场所，公园萧条空旷，蒙蒙细雨中有些凄凉。我沿着河边的木栈道慢慢走着，冗长的河床宽阔空荡，瘦削的河水弯弯曲曲蜷缩在河滩中，像一个老人缓慢地走着，河道吹来的微风带着丝丝寒意，于是我裹了裹风衣离开河边，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向公园深处走去。公园中心有一泓几百平方的人工湖，也是全园视野最开阔的地方，湖边修建了几座供游人休息的造型别致的亭子，我走到亭子里，浏览雨雾蒙蒙的园子。亭子的一旁栽着几棵玉兰树，乳白色玉兰花开得正艳，细细的雨丝滴落在树上，滴落在花瓣间，汇成滴滴晶莹的泪水，静静地滑落树下，看着雨中的玉兰花，心中泛起一丝柔情。
　　 起风了，柔软的雨丝随着风儿不停地变化身影，一会儿东，一会儿西，风儿和雨丝像两个调皮的孩子在嬉闹，又像一双热恋情人在缠绵，看着它们，不觉惆怅：没有他的信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雨越下越大，雨点滴落湖里，平静的水面激起层层涟漪，一圈圈拥拥挤挤荡漾开来，我的思绪随着涟漪波动着：如果没有疫情，你一定会陪我看雨，看风雨的嬉闹和缠绵。想到他，不觉涌起一股温情：我是幸运的，在人生的秋天遇到你，与你相遇是我今生最大的满足。自从认识你，我每天都能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和一股巨大的无以言明的期盼在心底滋长，脑海中是你挥之不去的身影，耳畔回荡着你充满磁性的声音……我知道，这就是思念。你知道吗？思念是怎样的一份煎熬？我盼着你的信息，盼望你温馨的话语：“值班冷，记得多加衣服。”“疫情凶险，记得保护好自己。”我的心被温馨浸泡着，我忘记了疫情的危险，忘记了执勤的寒冷，心底只有温暖。
　　 真想和你在一起，矛盾又迫使我不能让你猜透我的心思，你是那么聪明，我的一点点暧昧信息都会让你看出蛛丝马迹，尽管我是那么想你。有时问自己，这种思念有意义吗？你离我那么近却又很遥远，我拼命控制自己不去想你，可是你的任何情绪都牵动我的心，我会为你忐忑不安，为你担心。我知道，我陷进不该陷进的爱情漩涡，曾经坚守的不再爱的誓言因为你不攻自破，原来对爱的冷漠在你面前是那么苍白无力不堪一击。可是，我必须装出一副漠然的心态回复你的每一条信息，我不想让你有负担，因为你说过，一切顺其自然。
　　 可是，感情时刻左右着我的心，手里时刻捧着手机，我担心漏掉你的每一条信息，我盼望你的头像闪动，哪怕这时一个笑脸，也会引起我的心情激荡，欣喜若狂。
　　 我再次看看手机，十点了，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我知道，你生气了，因为你空间一篇日志，因为那个虚拟的网络情人，说了不该说的话，我的心被疼痛腐蚀着：不要离开我，我真的好想你。
　　 二
　　 如果没有那次相遇，或许我的人生就这样周而复始地走下去，没有波澜，没有惊艳，更没有烦恼，工作之余坐在电脑前敲击键盘，在文字王国里抒发自己的情怀，单调而充实，孤寂而快乐。
　　 改变我生活规律的是那次小学同学聚会。
　　 天上飘起细碎的雪花，梅子打来电话：“晚上同学约着聚聚，你过来吧，这次不可失约。”她说出饭店名字，不等我回答就挂了电话。
　　 一直以来我不想参加同学聚会，以往几次我都以各种理由推脱了。自从离婚后，内向的我变得更孤独，我蜷缩在自己的空间里自娱自乐。女儿出嫁后，家更冷清，房子空荡荡的，我的生活也变得空荡荡的，我远离热闹的场所，每天下班后敲击键盘打发时间，今天梅子的果断让我失去了拒绝的机会。
　　 晚上，几经踌躇我还是来到饭店，二楼的一间包间内灯火通明，十几个同学围着餐桌欢聚一堂，男同学高谈阔论，女同学低声细语，杯斛交错中，同学们边吃边聊，家庭，孩子，退休后的生活。想到自己失败的婚姻，我有点后悔，真的不该来。我无从说起，安静地坐在一边低头翻看手机。
　　 “该你说话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的梅子推推我。
　　 我不喜欢说话，特别是公共场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说啊吗，几句话对你来说还不容易？”梅子催促我。
　　 我脸色绯红，越发窘迫。
　　 他对我微微点头：“别拘束，想说什么都可以。”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我怔了一下，分别太久，每个人都变化太大，残存在记忆中的同学并不多，一时间我认不出他是哪个，更是的叫不出他的名字。
　　 所有的眼睛看着我，我更紧张了。
　　 “别紧张，都是同学，慢慢讲。”他看着我，微笑着。
　　 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红调侃：“你帮着来两句？”
　　 他呵呵一笑：“这个代劳不了。”
　　 他是哪个？我茫然，禁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一张严肃的脸，我在记忆里搜索他的名字，真的没有印象了。
　　 “你们应该有共同语言，你写小说，他新闻报道写得特别好，经常上省报。”他身边的一个男同学说。
　　 是他。终于我想起来了，那个高个子男生，穿一件那个年代最流行的浅色拉链上衣。
　　 他摆摆手：“别听他吹，我的豆腐块怎么可以和你的文章相比，我看过你的文章，写的很好。”
　　 我的脸更红了：“我就是闲暇时间写着玩，消遣而已。”
　　 他举起酒杯：“你是同学们的骄傲，希望你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干杯！”
　　 在同学们的祝福声中，我喝完了杯里的水。
　　 三
　　 那次聚会在我记忆里没有停留多久就过去了，
　　 晚上，我坐在电脑前正在空间游荡，手机震动一下，是他的加好友申请，我顺手通过。
　　 “你在班群转发的小说很感人。”他说。
　　 “是吗？谢谢你的赞扬。”我有点不好意思。的确，这篇小说我也比较满意，因为文中的主人公有父亲的影子，每当我读起来也是泪流满面。
　　 “我想看你更多的作品，去那里找？”他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说：“在QQ日志里，不是好友看不到。”
　　 “咱们加好友。”他一副不容拒绝地口气。
　　 我犹豫了一下：“在我的空间里，除了几个文学网的文友，从来不加好友。”
　　 “那给我一个破例，我进去不说话，只看文章。”他再次说。
　　 我不好意思拒绝，同意了。
　　 说实话，我同意加好友也有私心，每个人的空间都是私人禁地，我想了解他。那次聚会后梅子的话让他他给我留下印象：他大学毕业后留在东北，就职于某县的林业局工作，后来在当地娶妻生子，因为和妻子性格不合，儿子结婚后他也结束了那段已经没有感情的婚姻。几年前为了照顾年老的父母，他辞职离开那个伤心地，回到县城和父母住在一起，他原来和同学并不联系，那次是他第一次参加聚会，刚巧我也去了。梅子开玩笑说：这就是缘分，他也爱写作，或许你们还能擦出火花。擦出火花，会吗？我哑然失笑。
　　 静静地看着他的头像，我失眠了。
　　 自从加了好友，他几乎每天都进入我的空间，出于礼貌，遇见都会聊几句。这个空间是很静的，文友都是天南海北的人，没有闲聊天的，只是谁有了好作品，互相交流一下。自从他进来，这里有了声音，寂静的空间有了生气。
　　 我们谈地很投机，平时很少说话的我变得健谈了，我们的话题海阔天空，从中国说到外国，从天空聊到大海，从当下说到远古，每次都聊天都是那么开心，每次下线都是依依惜别。他经常和我探讨我的文章，说我文章中的人物，给我的文章点评。他喜欢旅游，空闲时间经常自驾游，他给我讲各地的风土人情，有了他，我的生活里有了笑声。
　　 我为自己的变化吃惊，渐渐地对网络产生了依恋，开电脑不再单纯写作，更多的是期待，期待和她说话。以往我很少进入别人的空间，现在每天习惯进他的空间逛逛，了解他的世界，从他的日志里，我了解了他的生活，有了异样的情愫。我经常看着他的头像出神，虽然他的头像是黑的，可是我知道他在，每次想和他说句话，最后还是放弃，不想打扰他，更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四
　　 早晨，天空下起了小雨，去单位没事我也躲在家里清闲一天。一个月没写文章了，社长几次骂我懒，赶紧凑合一篇交差。我敲打了一会文字，看看初稿即将完成，不由伸伸懒腰，这时，手机震动一下，他发来的信息：“下雨了，咱们去看雨。”
　　 一起去看雨？和他单独出去，我还真没准备好，有点突然袭击的味道。
　　 “我去哪里接你？”不留考虑的余地，他的话里带着一股命令，也许是做领导发施号令习惯了。
　　 “我在公园门口等你。”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我匆忙关上电脑，锁好门走出家门，我撑着雨伞来到马路上，一辆浅灰色的轿车停在身边，我打开后车门上去，很拘谨的感觉。
　　 “怎么，怕我是吗？”他似乎猜到我的内心，依旧磁性的声音，多了几分柔情。
　　 “是，有点。”我实话实说，网上虽然聊得开心，但是这是毕业几十年后的第二次见面。
　　 “放心，别看我长得吓人，心地还不坏。”他笑笑。
　　 他的玩笑让我的心情一下放松了，我也笑了：“没把你当坏人。”
　　 “去哪？说。”依旧是网络的口气，说话简短严谨。
　　 我犹豫了一下还真说不上来：“心随意动，方向盘在你手里，随意吧。”
　　 “好，咱们就来个心随意动。”他打转方向盘，车子向城外驰去。
　　 沿着公路前行十多公里，出现眼底的是群山环抱的水库，烟波浩渺，水天一色。公路在水库边环绕，平坦的马路像灰色的绸带向前延伸，他似乎看透我的心思，把车速放慢，我们在路上缓缓行使，眼前的水库如一面碧蓝的镜子，点点雨丝落在平静的水面上，荡起无数涟漪。
　　 “你喜欢水？”他握着方向盘，眼里看着前方。
　　 “嗯，当年我经常来这里，坐在水边看水。”我点点头。
　　 “看水，你能看出文章来？”他玩笑。
　　 “可以看出知己来。”我也笑了。
　　 “看你的文章喜欢和忧伤连在一起，为什么？”他好奇地问我。
　　 他的话让我的好心情一下跌落低谷，我看着窗外移动的群山，长长吁出一口气，沉默了一会说：“可能和我的家庭有关，从小我母亲有病，每天最担心的就是母亲犯病，我的童年几乎是在恐惧中度过的。读完初中，我不想给父母增加负担，就辍学了。也许我的性格就是那时候形成的，我习惯忧伤的东西，我常常坐在水边看着涟漪荡漾，压抑的心情才好受些。”
　　 他眼里略过一抹同情。
　　 “失学的那段日子是我最痛苦最迷茫的，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喜欢读书，只能靠书打发时光。邻居大哥在印刷厂工作，单位印刷的次品书他带回家送给我，什么类型都有，我从书里找到乐趣。慢慢地我喜欢上写作，不求发表，只求寄托和释放。”我想起那段最艰难的岁月，眼泪溢出来，我悄悄试去。
　　 他点点头：“我好像懂你了。”
　　 我说：“很多人喜欢春天烂漫花开，夏天的激情四射，可是，我习惯秋天的苍茫和冬天的无奈，看一望无际的原野一片萧瑟，我不由自主融入其中，和它们一起感受世界的清凉。”
　　 他笑：“怪人，真不知道你的小脑袋瓜里想啥。不过我也喜欢秋天，色彩斑斓，让人遐想。”
　　 我轻轻一叹：“咱们是一种喜欢，两种心情。”
　　 走着说着，不知不觉车子从南绕向北，进入北部山区，曲折回旋的公路在山间盘旋，看着车窗外的群山，巍峨秀丽，白雾在山腰环绕徘徊，如一幅幅水墨丹青不停变化着
　　 “好美！”我禁不住惊呼，“你看那山，那雾，似梦似幻，飘飘渺渺，美轮美奂。”
　　 他笑笑：“无论什么词句在你嘴里出来都是经典。”
　　 “和懂的人一起，荒漠也可以看成风景。”我脱口而出，想想有点唐突，我偷偷瞄他一眼。
　　 他说：“我愿做那个懂你的人，陪你一起看风景。”
　　 他低沉的嗓音里透出深情，我怦然心动，禁不住偷偷看他一眼，刚巧碰到他的目光，我慌乱地躲开。
　　 五
　　 路盘旋而上，此刻雨滴变成雪花，纷纷扬扬，层层叠叠的群山陷入飘渺之中。雪中行车，别有一番情趣，我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看雪花锁着山巅飞舞，越往上雪越大，路面上积了一层积雪，看着渐渐变白的局面，我有点担心：“可以上去吗？”
　　 他一脸自信：“我的技术你还疑问？”
　　 来到山顶，雪下越大，他停下车，我们走了下来，第一次站在山巅看雪，层层叠叠的群山笼罩在大雪之中，山如黛，雪似魂，宁静的世界就是一幅动感的图画，比起晴天看山，别有一番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