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太太发现，这两天老黄动不动就跑到卫生间盯着抽水马桶发呆，一会儿蹲下来，左瞅瞅右看看，一会儿脑袋伸到抽水马桶与浴缸的间隙中，东瞧瞧西望望。
　　 “你在找什么？闻不到骚气味吗？”黄太太在客厅里又一次叫道。
　　 老黄有个习惯，每次小解后立刻盖上马桶盖，等第二次或者第三次，异味重了，才摁一下水箱，“哗”——
　　 老黄退休快双满月了，看上去身体不错，只是尿频的毛病比先前突出了。上班时工作忙事情多，尿意经常被无意打消。闲在家里，无事可做，动不动就裆下紧迫感增强。
　　 自办了退休手续后，老黄时常对着退休证书发呆，比起那些退二线的同志，自己竟干到法定退休的一天。不是怕做工作，只是如果也当个一官半职，科长，主任，哪怕前面加个“副“字，也能享受“退二线”的待遇，人称“黄科长”“黄主任”，不至于无论老少见了面都是“老黄”“老黄”的招呼。记得刚进机关上班时，人家叫“小黄”，后来称“大黄”，五十岁以后，大家改口尊称“老黄”，退休后去单位逛逛，有人竟喊“黄老”。他最反感称呼中那个“黄”字，认为自已“未成正果”的原因就是他人瞎叫乱喊的结果。甚至，有时怪自己的父亲，姓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姓黄？当然这仅仅是想法而已。
　　  唉，他又长叹一声。退休了，待遇变的差了不少，动不动还要开抽水马桶，一次一水箱，“哗”一声，冲的都是钱啊。
　　 自己不是小解次数多嘛，但每次量小，如果累积起来，两次或三次冲一下，不是能够节约水了吗？老黄想出一个办法。可是，水节约了，骚气味多了，老婆不愿意啊：“你是聋鼻子吗？”
　　 “哪有你想象的味重？我几次一冲，反正相隔时间又不长。”老黄平时就很固执己见，退休后更为如此。
　　 黄太太拗不过，双方达成如厕协议：老黄的内急事务自己负责，必须保证老婆使用时干干净净。所以，黄太太看到马桶盖竖起就知道是干净的，盖着就是老黄等待积累的。
　　 “说你呢。你在鉴赏文物吗？”黄太太没好气的喊，声音提高了八度。
　　 一会儿，老黄抬起头，转了转脖子，严肃地说：“我发现抽水马桶的连接管漏水了，你看，每过九秒钟就会形成一个水滴落下。三天前我就在观察了，你来看，地上已经有一滩水了。”
　　 黄太太跑过去，捂住鼻子，低头一看：“还真是的，快去请人换一换管子吧。”
　　 “这点事还请人，你钱多是不是！我自己会弄。”老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嘟囔着。也是，家里小小不应的事，他都喜欢自己去做。正说着，老黄感觉小腹憋得急，连忙换了鞋，匆匆走下四层楼梯，一路小跑，进了小区公共厕所。
　　 他一边解决内急一边考虑去哪里买连接管划算。大店和超市，店面气派租金也大，商品价格自然提高。羊毛出在羊身上，花的都是纳税人的钱。想定目标后，他径直来到一家买水暖器材的小店：“满意水暖”。
　　 连接管很醒目的陈列在正对门的橱柜里，不锈钢弹簧的，质量看上去很不错。只是不同长度不同价格，一尺长的10元，一尺二长的12元，一尺五的15元。
　　 店家说：“长木匠短铁匠，你还是买一尺二的吧。”
　　 “不需要，我量过了，一尺足够。”老黄心里嘀咕：“商家心眼掉到钱孔里了。”
　　 老黄拿着软软的连接管，兴致勃勃回到家，扎上老婆烧菜用的围腰布，套上护袖，从洗漱池下面柜子里搬出工具箱，拿了扳手准备动手更换。
　　 关掉阀门，拧下阀门一端的螺丝旋钮，将新管的一头很快接上去。再拧下抽水马桶那一头的旋钮，坏了，新管长度不够。原来老黄测量的是直线尺寸，忽略了抽水马桶这端有个近90度的拐弯。
　　 老黄气坏了：“妈呀，早听店家的就好了。”
　　 老黄连忙卸下连接管，马不停蹄的赶到小店：“嗲嗲嗲嗲，早听你的就好了，我还是量错了，麻烦你换个长一些的吧，我再给两元。”
　　 店家其实只有四十出头：“我还没有做嗲嗲呢。不好意思，这个连接管你已经用过了，不好退换。”
　　 “没有用，短，真的没有用过。”老黄脸上堆着微笑。
　　 “你看这是什么，扳手扳过的痕迹，再看管子里还潮呢，你叫我怎么卖给其他人？”店家一脸认真。
　　 不管怎么说，店家就是不同意换，没办法，老黄掏出十二元，买了根一尺二的，闷闷不乐地往小区走去。
　　 进了小区，他依旧习惯向东一拐，去公共厕所。
　　 不需一刻钟，管子接好了。老黄用一块旧衣布，将管子上地面上的水迹擦个干净。那根一尺长的连接管用塑料袋包好，被他放进工具箱旁边的一个方形桶里。那是老黄专门用于存放自认为日后有用的东西的，比如绝缘胶布、开关板、电线、铁钉、螺丝。
　　 收拾完毕，他开始评估自己更换连接管的成效。他低下头倾下身子，竟看到了意外的一幕：水滴仍在继续，三秒钟就形成一滴，不再是九秒了，刚才干净的管子上，地面上又湿了。那水滴好像有一股启发诱导的意会力量，老黄情不自禁的有了尿意，很急。他顾不得下楼，赶紧打开马桶盖解决。
　　 他盖上马桶盖，匆忙钻进空隙深处，侧过头来一探究竟:原来不是连接管坏，是抽水马桶的下口往外溢水。本来这里是极慢的渗透，刚才老黄换管子，松动了。
　　 老黄实在搞不懂为什么总有悔过的经历。工作时如此，退休了为什么也是如此？
　　 这次老黄狠下决心，必须充分汲取经验教训。经过仔细详实的观察，判定是抽水马桶内部那个进排水阀的橡胶垫片磨损老化，只要换一个垫片就可以解决。他一边后悔花了22元的无用功，一边自我解嘲，症结终于被找到。所有教训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老黄对此已经深信不疑了。
　　 他需要去买一块垫片。下楼后，老黄依然去了一趟公共厕所。
　　 满意水暖店，老黄已经跟店主非常熟识了。
　　 “嗲嗲，我需要一个马桶进排水阀与接口的橡胶垫片。”
　　 “我不是讲了嘛，我还没有当嗲嗲。你要什么垫片？”店主笑着说。
　　 “马桶进排水阀与接口的橡胶垫片。”老黄又重复一遍。
　　 “什么？这个垫片哪有零卖的？”店主态度坚决，“我进的货都是整装的，拆开了还怎么卖？”
　　 “啊，我只需要一个垫片，你却叫我买一个整套的阀？”老黄有点着急，反问店家，“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你说，你有什么道理让我拆零了卖给你？”店家的话开始有点不屑一顾。
　　 “嗲嗲，麻烦你拆一个垫片吧，我给你2块钱。”
　　 “嗬，2块钱，我这一套25元，拆零了，就只值2块钱了。你说我会做吗?”
　　 无论怎么说，店家无动于衷。老黄生气了：“做生意不能贴心一点吗！亏你的店还取名‘满意’！此处不待爷，自有待爷处。”老黄说到做到，走过一条马路，在一个小巷口找到了另一家“民生水暖”店。
　　 店家是女的，差不多近五十岁，见生意上门，很是热情。老黄想喊那女人“奶奶”，又怕人家不高兴，就露出一脸笑容，装出十分熟悉的模样，热情高喊：“大姐你好你好。我想跟你买一个小玩意。”接着一番言语表述后，女人的脸色从笑意盈盈变的肌肉板结：“进排水阀只能整套卖，简装的25元，精装的60元。”
　　 理论肯定行不通了，总不能折回去再去满意水暖店吧。没有办法，好马不吃回头草。老黄从钱包了掏出了25元，嘴里发出责备：“还民生呢，徒有虚名罢了。”
　　 老黄拆开包装袋，那一块橡胶垫片直接掉了下来。
　　 回家后不消多时，垫片被旋钮压牢，水滴不见了。
　　 老黄深叹一口气：“唉，厂家、店家的人文关怀都哪里去了！只需眼屎大的东西，却硬要买上一整套。”他越想越来窝火，“民生问题不可空喊啊。”
　　 突然，他看到垃圾桶里那根生锈的连接管，连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捡起来：“又没有坏，收起来吧。”连同那个只用了一个垫圈的进排水阀，包裹好装进了旧物收纳桶。
　　 刚才急忙了一阵子，老黄想不到要尿尿，装好了抽水马桶，恼人的便意马上缠得自己全身不舒服：“为了一个滴水，忙乎了半天不算，还花了我49块钱。现在开始，我白天再不能在家里小便了。”
　　 说着，急匆匆向楼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