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空灵的山野(散文)
◎蘑菇:别样的绽放堪称完美
飒飒的秋风于空静的夜里刮起来,显得格外清幽。时有落叶刮擦到玻璃窗上,发出细如琴弦般的铮铮音色,如此细腻之声,悄然间让心绪多了几分淡雅。丛林间细碎的声音也愈发大起来,盖住了屋后流水潺潺,让一夜的和弦之乐持续到天明。
这夜的月色投到屋地之中,如同挂着白霜一般洁白,让人感到无限的清冷,一股寒意慢慢爬上心头。心头那一根情丝被拨动起来,款款于这夜色调和之中,却有着别样的味道。
清晨里,去扫除院子里的落叶。那叶子都蜷曲成一团,已然没有多少水份,扫帚还没有碰到,所携带的风便鼓动着滚出去好远。离院子最近的树也要有二十米开外,清风徐来便飘摇到院子里,说它们如一团芦絮都不为过。到了落叶的季节,早早就读懂了季节的心,风轻轻吹来,顺势落下,紧紧贴附到大地上,那份亲昵感格外生动。
去林间漫步,发现一个小意外。草丛倒伏开来,平时藏匿够深的蘑菇们,纷纷来了个集体亮相。这些五颜六色的蘑菇,不论大小,不论品种,统统都在蘑菇头上绽开了大小不一的裂口。这些裂口绝不是一条裂纹到底,而是均匀地裂成一个个口字形。
我四处走走,四处观瞧,让人惊异的是整个山坡上的蘑菇都是如此,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观,此时,我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这些蘑菇有如此的形态,好像在我行走山林的许多年里,还没有看到过。我细细想来,也许这种姿态是很常见的,之所以没有看到,大概是因为在这个时间点上,没有来到森林之中而已。此时,蘑菇的这些奇异的形态,应该是起于昨夜的秋风了。蘑菇表面的水份被吹干,蘑菇头的表皮紧缩起来,裹不住庞大的菌体,便绽裂开来。
这些蘑菇头的绽裂,露出里面的菌丝,有白色的,有红色的,有红色的,一瞬间,恍惚如一朵朵花在绽放。我想它如同一朵花绽放,还是有些牵强,此时,它们真的在做这件事情,至于是那一种绽放,就不必去吹毛求疵了。我慢慢地行走着,也在慢慢地感受着,这些蘑菇们的奇异变化。
这些绽放不是花,又会是什么呢?我在想,是不是有更美好的寓意,赋予给它们呢?这样特殊的绽放是不常见的,即使每年的秋风吹来,也不见得会留下如此的杰作。我的耳边似乎响起细微的炸裂之声,是那么富于磁性,那么充满乐感,仿佛是一群会跳动的音符。这些会跳动的音符如同一群小小的精灵,纷至沓来,于我的眼前盘旋着,跃动着,有着极其强烈的撞击欲望,似乎只有撞击,它们才更兴奋,更激情。
是的。是这种声音,是这种形态,从记忆深处转出来的是那个火红的窑炉。滚热的瓷器从窑炉里拿出来,在冷却的时候响起此起彼伏的炸裂声。我眼前的蘑菇们仿佛都是刚刚从窑炉之中出来,正在接受着冷温的再制,完成最后的一道工序,从而达到日臻完美的境地。
这些蘑菇竟然会和著名的钧瓷开片的方式紧紧联系在一起,简直让人醉了。于瓷器来说,釉面开裂,本是一种致命的缺陷,而它出现在美术瓷上,却成为一种艺术的美。钧瓷开片的纹路是自然形成,纵横交错,纹理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有疏有密,有粗有细,有深有浅,有曲有直,不一而足。而我眼里的森林,却有着别样的神采。这些蘑菇的排列并非漫无目的,杂乱无章,而是井然有序,顺理成章地被一只看不见的巧手,刻意地排列在那里。树干高大挺拔,山势崔嵬峭立,支拱起巨大的空间。青青天际,犹如一顶厚重的盖子,组合成一个完美无瑕的窑炉。火热的金秋就是熊熊不灭的炉火,有秋风的吹拂,这个季节便无限地燃烧起来。
这是天地合一的好窑炉啊,怎么会烧不出一窑好瓷呢?那开片的声音犹在,大大小小的蘑菇都顶着龟裂的开口,萌萌的,组成了一个奇幻的世界,这是一个充满灵性的世界。
世界的奇妙在于灵性,我们的惊喜就在于发现和解读这些灵性。
◎红松根:有你想不到的世界
管护站里一个班有两个人,与我一起值班的那一位姓祝,他有个爱好,还是很不错的。那天他从山里巡护回来,肩上扛回几块枝枝丫丫的东西,远远看去,他好像一只长着角的马鹿。
他来到我的身边,我才看清,他所扛的东西是几块很常见的红松根。把它们掼到地上,又磕达下来一些腐蚀物。这些红松根还很新鲜,是刚从土里扒出来的。他扛回来的松树根子,都已经腐烂了许多年,因为其中富含油脂,使得它不会腐烂。在我们这里,叫它松明子,是乡民们常常用来引火做饭的主要原料。他扛回的松树根,都是奇形怪状的,每一根都有着某些形体符号在里面,让人会引发许多遐想。他有一个书包,里面是各种刀具,他爱好雕刻,这些红松根便是最好的原料了。
这些红松根竟然有这样的用途,而且还是大用途呢,我不由地对他产生了敬仰之心,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居然有一颗艺术的心,真的弥足珍贵。
有关红松树根的雕刻,我是看到过的。在吉林市的松花湖畔,就有相关的浪木雕刻馆,我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去造访过。那些所谓的浪木都来自于松花湖的湖底,想当年在松花湖的建设之初,因为拦河筑坝,水位上涨,淹没了沿河的林木。经过数十年的浸泡与腐烂,那些树根和树干便纷纷浮出水面,被浪推到岸边。有心人捡起,觉得非常有形状,可以加工成艺术品。于是,松花湖的浪木雕刻与收藏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很大的产业链,让这项事业风生水起,蓬勃发展。
其实,这些浪木的获取是非常不易的,松花湖的面积就那么大,被泡到水底的树干也是非常有限的,能够有高规格的树根更是可遇不可求。不知道还有多少树根能够漂上来,供人们去赏玩,这项产业的最终结果是浪木越来越少,直到资源枯竭,慢慢走向衰落。
老祝所扛回的红松根,却是奇货可居,并且前景广阔。我们这里是长白山腹地,有着非常丰富的红松资源。这些红松根的来源就来自于这片山野间,红松资源的丰富,也在无形间形成了红松根的储量。森林的更新都是在悄然间进行着,红松的树龄在二三百年,到了生长期过后,便自行倒掉并腐烂。红松本身的油脂是很多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油脂都聚集到树根树干以及部分枝丫之中。这些油脂凝成的松明子,都蕴藏着轰轰烈烈的能量,是不可低估的。森林广袤无边,这些松明子的储量有多少,谁都说不清。比起松花湖浪木的储量来,不能同日而语了。
有这样一个难得的载体,是不是可以释放自己的灵性与造化呢?这里需要的是一颗真正的艺术之心。老祝的水平怎么样,我不敢恭维。就这个艺术心的问题,我曾经建议他最好走出去,看看别人的雕刻,会对自己的雕刻会有所帮助。他似乎没有把我的忠告放到了心上,每天都把自己禁锢到一个小圈子里,沉浸在无边的幻想之中。
他有一把小手锯,对着这些造型奇特的树根,肆意锯除,在毫不犹豫地除去他认为的多余。他去除过的树根,有了想象之中的形体,无意间少了天然的线条,多了几分做作的形态,僵硬得让人不堪入目。
这些枝枝丫丫间有许多看不清的神韵,需要去慢慢揣摩,需要慢慢去构想。这些神韵在树根的内里之中,被一些粗陋的外皮所裹挟,是看不清的,这就需要我们要有一双去发现的眼睛,把它发掘出来,展现出应有的风采。一个雕塑家的灵魂就在于此,就在于他可以化腐朽为神奇,赐予腐朽生命,让腐朽重生。谁都可以去雕塑,但是,成为一个“家”,不是谁都可以做到。
此时,我不由地心疼起这些树根来。它们都是具有独特形态的孤品,因为他的肆意破坏,一个孤品就在他的手里丧失。他的一割之间,那些所蕴藏的神韵也就不复存在了。于是,我看到的是死板,呆滞的造型,是没有线条的粗制滥造。一件孤品的消失,也就代表着一件艺术品消失与沦落,不知不觉间,又一次对森林进行了伤害。
这片森林所蕴藏的灵性是无穷无尽的,对于我们需要有一颗灵巧的心。这片森林的历史是无可追溯的,也无可复制,它的生命周期始终都在周而复始中进行着。一棵树在寂静之中倒下,在它倒下的位置又会生长出一个新的生命,如此的生命罔替,也在让这片森林的绿色永远保持下去。
这是一片充满空灵的山野,对于我们,需要有灵性的头脑,才能更好地开发和利用,才能无愧于心地面对这片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