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楠木林(散文)
在罗霄山脉井冈山的脊梁上,镶嵌着一枚“绿色明珠”——楠木林。楠木为中亚热带樟科常绿大乔木,属国家二级保护渐危木种。楠木林总面积为3000公顷,是中国南方唯一保护完好的原始天然森林。它们是保持着倔强挺立的一种树,参天耸立,不折不挠,对抗着风雨,被誉为“天下第一林”。这片楠木林有着深厚的历史底蕴,它所表达的不仅仅是大自然的风情,还记载着历史重要的一页,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它是情感与精神的载体,它驮载了太多的民族的和生命的重量。
一
曾经读过关于楠木的诗句,“凌霜不肯让松柏,作宇由来称栋梁”。楠木,无形中在我心灵深处,刻下了“不畏艰苦,力争上游”的完美形象。
今夏,怀着一颗无比虔诚的心,来到了井冈山这片葱茏的楠木林里。一路上,真是把我激动坏了,想到自己就要见到一位神交已久的“老友”,有点按捺不住呀,我不时地把头伸出车窗外,仰望着楠木林方向,只见那嵯峨黛绿的群山,满山蓊郁荫翳的树木与湛蓝辽阔的天空,缥缈的几缕白云把一切勾勒成了一幅幅雅趣盎然的淡墨山水画。
我一步一步靠进楠木林,无不被这眼前之景震撼着,每棵楠木高达20余米,一抱几抱之粗,树干通直,直干云霄,伞冠高擎,绿荫蔽日。椭圆形的绿叶仿佛涂上了一层绿色的油彩,托起一簇簇细碎的白花,从容优雅地与蓝天白云交相辉映。缕缕阳光被密密丛丛的叶儿筛成细碎的金子,跳跳跃跃地撒在林子里,斑驳成趣,游弋灵动,让人有了一种被温柔以待的妙感。此时的楠木在我眼里,仿佛是威武之哨兵,一举一动,历经风霜,刚强坚毅;又似含情脉脉的少女,散发着丝丝情意,一颦一笑,温柔优雅。
人活着需要一种境界,楠木林,正是制造可人境界的地方。
楠木是非常珍贵的优质良材,有着与众不同的特质,其生长速度相当缓慢,有“干育千年秀,根含一气和”之说法,要经千年之风雨霜露,方可炼就楠木之坚韧挺拔,属“大器晚成”一类。楠木稳定性非常高,不易开裂、走样,质地温润柔和,做成的家具,冬触不凉,夏触不热,散发着幽幽的清香,香味浓郁持续,有着驱虫的功效。它们的光泽度极强,可以不用上油漆,越用越亮。更难得的是它纹理细密瑰丽,有的还呈现着天然山水画,精美异常,叹为观止。
据史册记载,古代封建帝王龙椅宝座都要选用优质楠木制作。明代起,皇家专门有楠木置办的部门,当时进贡楠木可作为业绩考核和晋升的标准,平民进贡一根楠木即可做官。楠木,可谓珍贵稀有,更是改写人生的传奇。我为我的家乡有一片这样的完好无损的楠木林而感到无比骄傲!
一棵楠木的枝桠上,垒着一个好大的鸟窝,一只不知名的大鸟在不知疲倦地喂食它的小宝贝。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唧唧啾啾”,“咯咯咕咕”,亮着歌喉,它们嗓音清脆悠扬,胜似天籁,它们时而拍打着翅膀从这个枝头轻灵地落到那个枝头,似乎在追逐,又像在挑逗,尽情绘制着一幅灵动活泛的画面,演绎着“石楠深叶里,薄暮两三声”的优雅诗意。
我突然想起三毛曾说过一句话,“我想活成一棵树”。
活成一棵树,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此时的我也突发奇想,如果有来生,我也想活成一棵树,一根会开花的树,把根扎进土里,自己开花,自己成长,自己粗壮大,不管荣光或寂寞,让鸟儿搭窝,在枝头上欢跳,淡看云卷云舒,给需要的人蔽荫,那一刻,我婆娑起舞,阳光里全是流蜜的甜蜜。
一阵山风吹来,裹挟着绵绵的香,萦绕于我周身的,流进我的脉络里。我的心在鸟语花香中徜徉,迷醉在这人间芬芳宜人的醉美里。此时,内心仿佛有一种飞越红尘的声音划过。
那是叱咤风云的声音,楠木林里演奏的是“大刀进行曲”。
二
我曾经听村里一位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老人讲过,井冈山这片楠木林,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解放战争时期,有一支红军队伍活跃在井冈山楠木林一带,为了守住阵地,与敌人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博斗。炮火轰鸣,硝烟弥漫,火光一片,战士们在楠木林里左冲右突,或匍匐或挺进……当打完最后的一颗子弹,战士们奋不顾身,一个个冲上去,挥舞着大刀,浴血奋战。他们视死如归,英勇地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血流成河,森林被毁,满目疮痍,天地哀号……当老人讲到动情处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悲愤,双眉紧锁,咬牙切齿,手攥拳头……故事仿佛发生在昨天。
战争,这个令人生惧的话题,它会令人有疼痛而撕裂的感觉,没有人愿意提起。但为了人民的解放,为了人民的幸福,无数革命先辈洒热血,抛头颅,多少花样年华葬身枪林弹雨。那段历史谁能忘记,又怎可忘记?和平,是这个世界上共同的心愿,战争与和平,危险与美满,是共对,是选择。我们只有铭记,对战争深刻领悟,领会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怎样来之不易,领会和平的意义,将灵魂彻底洗礼,懂得珍惜,做一个有正义感和责任感的人。我想,只有这样,才是对先烈最崇高的礼赞吧!
一阵山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把我从深深的回忆中拽回。我深情地用手触摸着那斑驳的树干,有的是赤裸着树身,寄生着苔藓,这些看似平常的景物,无不写满了曾经的沧桑岁月,见证着一切的兴衰演变。是呀,这里的上空曾经阴云惨淡,魔剑高悬,它们从枪林弹雨中走来,曾经被战火烧焦,干枯的好像百岁老人衰退的手臂,烧焦的外皮下,只剩下筋和骨头,在冷风裹挟下颤个不停,曾经孤苦绝望……可是,等风变暖和,鸟儿开始鸣啼了,在某一日清晨,楠木东一簇,西一簇,发出了嫩芽,嫩得好像婴儿的小指头,一天天倔强挺立地往外延伸,延伸,即使满心悲恸,也不影响吐绿绽翠,也不会停止生长,斧头砍过,刀剑伤过,只会更加坚硬,每一次受伤,都会有一次伤口的自动愈合,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呀。楠木,让我知道如何感受来自自然,来自树木的力量。
它们默默地守望,其实不难看出,每一道裂痕都在无声诉说着他们的苦难与存活的不易,每一道裂痕里都写满了沉重的往事,给人以冲击人心的震撼。我深情凝望着光影浮动的林子,观其树冠,旧绿新绿,苍劲葱郁,主枝周逸旁出,状若巨伞,骄傲地摇曳着,暴涨出诗意的生命,每一片叶子都是绚丽的精灵啊,即不畏艰苦,也不向恶劣环境低头,结根幽壑,年年绽翠,华而不奢,从容优雅,腾游时空,吐纳古今的恢宏,在红尘中卓尔不群,剪裁春秋的博大,在阳光中舞动着来表达对世界的感恩。
这片楠木林,不仅仅是楠木了,是被鲜血染过的壮美老画了,又像是一部写满故事的光荣史册,也无疑是一支巍峨峥嵘的生命进行曲。它们的每一个细胞组织都溢出了思想,再现了那段峥嵘岁月,展现了红军战士钢铁般的意志和坚定如山的信念,每一棵楠木都洋溢着革命英雄主义和悲壮色彩的传奇。
我觉得这里深扎在井冈山大地上的每一棵楠木都是一个个刚强战土的化身,不朽的化身!他们的魂魄没有远去,我仿佛看见了一个个英姿飒爽的面孔,在向我友好地微笑,我有一股幸福的感觉悄悄地涌来,盈满了全身,注入心里,我那双蓄满眼泪的眼睛突然被染起了光亮!
三
为了铭记这段历史,追寻先烈的足迹,于静寂中领略人世间的“人间有正义”。早在1982年国务院就公布井冈山为风景名胜区,成为第一批国家重点风景名胜,成为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之一,是革命传统教育、爱国主义教育的现实课堂。
是呀,流年偷换,换不走曾经的岁月。那些革命先辈虽已长眠,但终究留给世人的是永不泯灭的不朽传奇。楠木林已装帧成一本厚重的史册,每一页,都有业绩的描述,浩气长存于群山之间,呈现着责任、正直、勇气、毅力、忠诚的深刻主题,供后来人阅读,向后来人解读“爱”的内涵,濡染品性,带来光亮、梦想和希望,使其具有感受“美”的敏锐,有从善的能力。
当我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走出楠木林时,我看到了东升的旭日,万朵的红霞。我说,我想活成一棵树,但我不敢说想活成楠木,对于楠木,我只有心存敬畏,无比的敬畏,站在楠木林中,我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如一粒尘埃。
穿行于罗霄楠木林中,走过一条黄金路线,将过往和今天穿起来,来一次“森呼吸”,哦,是“深呼吸”,嗅出楠木的神韵,吸进历史的风骚,感受那种荡气回肠的气流,濡染一下我们的浅目俗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