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真】地锅·煤炉·智能灶(散文)
小时候我最高兴去姥姥家,我娘每次问我,姥姥家有啥?我会稚声说,姥姥熬得地锅小米粥,好吃!
我家住县城,姥姥家在乡下。一条卫河流穿全县,那时卫河通航。早饭后,娘带我在卫河大桥下的码头上船,船走得比步行不快多少。姥姥家离县城二、三十里,临河而居。到她家时就晌午了,站在船头,远远地望见,炊烟正从姥姥家灶屋袅袅升起。
姥姥家的农村烧得都是地锅。我高兴的事,就是姥姥做饭我帮助烧锅,一把把的麦秸、干树枝抛入灶膛。火苗呼地腾燃起来,火苗红中带蓝像快乐活泼的小精灵跳跃。我另只手拉动风箱指挥,啪嚓啪嚓,让它跳快就快,跳慢就慢,随心所欲,太惬意了。
灶屋里砌得也有煤灶,其实姥姥家并不想用地锅。但农村户口不发煤票,想用煤灶买不来煤。我家有煤票,我娘省着烧,半年省出一架子车后,就让我舅来拉一次。我家门外上路是个陡坡,舅拉煤回去,我都会帮他推上坡。有一回,架子车趔趄一下,洒下一些煤。车上没扫帚,舅像捧洒落地上的面粉一样,一捧捧把煤捧到车里。
长大后,我来郑州参加了工作。郑州烧的是蜂窝煤,比起老家烧面煤,挖煤土,天天用水和煤方便多了,也洋气。我娘连蜂窝煤啥样都没见过。不过,烧蜂窝煤也有烦恼,1972年我结婚成家后,早晨起床、下班到家首要的事就是查看炉子。火眼如果红着,一颗悬着的心就落了地。赶忙拉炉门,掏炉渣,等火上来做饭。如闷灭了,或烧乏了,立马就紧张。早上生火,可以求助邻居,夹一块燃烧着的煤。中午,时间像打仗,去夹人家谁的呀,找木材生吧,火上来也该上班了,午饭吃不上了。
冬季用煤旺季,做饭,烧水、取暖都用煤,供不应求。跑几个煤场都拉不到煤。煤场上午9点开门,往往6、7点就排起长队。记得我创下排队记录最早一次,是夜里3点。为近水楼台先得月,我翻墙进院,排在打煤机传送带的出口,一直坚守到天明。当凯旋而归,把一车“乌金”拉回家,如释重负,整齐码好,欣赏的心情,就像“三夏”抢收,虎口夺粮之后,老农民,看到麦粒进仓一样喜悦。
1980年以后,煤逐渐好买了,冬季也无须排队,随到随拉,接着,煤场增加了送煤到户的业务。此后,送煤工拉着满架子车的蜂窝煤,开始在居民院悠闲地吆喝:“谁要煤——”市民们深切地感受到生活越来越轻松,越美好了。
1983年我们厂生活服务公司挂出了液化气站的牌子,开始只供应领导和有技术职称的人员。后陆续放开,一年多便覆盖了全体职工。1985年初,一位声名显赫、但说话做事都低调的人,经郑州市人大代表提名候选人,全票当选郑州市副市长。他负责市民生活。在郑3年间,他跑北京部委,跑中原油田,跑工地,联系施工单位确保工期、质量,不辞辛苦往返奔波,使尽浑身解数,终于让郑州市提前数年实现通天然气的愿望。
1989年9月22日我们厂职工值得纪念的日子,生活区管网通气点火!从此“扛罐子”烧火做饭的日子也成为了历史。凡是为老百姓作过好事的领导干部人,老百姓有口皆碑永远铭记。
郑州市进入天然气时代,刘源(刘少奇之子)副市长功不可没。
时代在发展,我们家的炊具一轮轮地更新换代,最早是蒸米由炉灶改为电饭锅,按下按键万事大吉,自动断电开锅吃饭。
上世纪80年代电饭锅属高科技炊具,我们厂经济效益好,职工福利每人发一台,在郑州市兄弟企业曾引起极大轰动。现在,我家厨房,除了智能型燃气灶之外,微波炉、智能电饭煲、豆浆机……一应俱全。人呐,几乎饭来张口了。
2016年以来河南省政府出台一系列政策,发文要求,禁止城乡生活用煤,以电、以气代煤,对全省农村天然气村村通提出明确奋斗目标,农村厨房也要通天然气。姥姥早已过世,舅舅的儿女们,我的表兄妹经过拼搏奋斗都已落户新乡、卫辉等城市,我魂牵梦绕姥姥家的地锅饭绝对成了奢望。
今年国庆、中秋双节,秋高气爽,儿子开车拉我到伏牛山老界岭旅游。景区高大的石牌坊,镌刻楹联云:登伏牛极顶俯瞰中原山水;临界岭胜地纵览天然风光。通过牌坊,青山逶迤,峰峦叠嶂,云雾缭绕,山脚一条小溪潺潺奔流,溪水清澈,水底鹅卵石清晰可见;青山对面,溪水畔边,依着岗坡,一家家农家乐客店比邻而居,我坐在车里,欣赏一个个店名,都富有诗情画意:如世外桃源、溪岸人家、曲径幽处……
突然一块招牌掠过眼帘,我喊,停,停车!我对儿子说,咱们车停这里,住到这家吧。儿子说,这儿都是野户,前面有正规的酒店。我执意下车,儿子拗不过我。选择这家,因为我看到,门口的牌子写着两行大字:地锅做饭农家风味。院里灶房外有码放整齐的劈柴,灶房里有地锅,不过是鼓风机煽火,液化气炒菜。
从山上游览回来,我挂念的就是晚饭,地锅熬粥的滋味。谁知迫不及待吃到嘴里咀嚼品味,感觉和我在郑州电饭锅熬出的味道相差无几。记忆中姥姥家地锅粥的滋味,怎么也搜索不到。
我琢磨,舌尖上的美味微妙得很,不仅取决食材、烹饪方法。而是,感情、心境、环境等因素更关键,时过境迁就没那味了。
入夜,农家乐小院很静,门外山溪淙淙流响,依稀可辨,动听悦耳。令人讨厌人的是,院里装饰的彩灯闪烁缤纷,学名术语称“光污染”吧。
鲁迅朝华夕拾,在《社戏》文末感慨写道:“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看戏归途小伙伴们,在船舱用柴禾煮的罗汉豆)”。
逝者如斯,我想,在已跨入电脑智能灶炊的时代,姥姥家地锅粥的味道,再也吃不出来了,只能到乡情乡愁乡土文学里寻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