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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时光】味蕾(小说)


作者:江红 白丁,19.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518发表时间:2020-12-04 10:00:26
摘要:一个被拐孩子的回家历程

【时光】味蕾(小说)
   味蕾是一种奇怪的器官,它不仅能辨识酸甜苦辣咸,也能辨识麻涩甘辛鲜。然而它还有一种鲜为人知的功能,那就是味蕾有记忆。
   从记事起,大壮是个味觉麻木的人。他不喜欢吃奶奶和妈妈做的菜,即使逢年过节,家里做着一桌菜肴也提不起他的食欲。从小到大,他的饭量一直很少,以致于他比同龄人要矮小很多。
   大壮的童年是在偏僻的农村度过的,翻过几座黄土坡,就是一望无际的漫漫黄沙。夏天,炎风酷烈;冬天,寒风砭骨。但是,夏天与冬天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黄沙漫无边际、遮天蔽日地飞扬。他从小跟着奶奶上山割芒萁,收猪草,挑柴禾,下田插秧,除草放水。六七岁时,爷爷奶奶相继去世,没人看管他,他才来到县城。
   大壮的父亲在市场卖酱菜,他有三个姐姐,都在县城读书。姐姐们似乎都不喜欢这个弟弟,买到好吃的都是三个人偷偷分吃,从不给大壮一份。不仅如此,姐姐们喜欢欺负大壮,做错事总嫁祸于大壮身上。母亲对大壮是爱理不理,杀鸡杀鸭把鸡腿鸭腿给剁成块,从不留整只的给大壮。只有父亲,对大壮态度好一些,但是碰到不顺心时,对大壮是横眉怒目。
   读小学时,大壮个儿矮,人又瘦小,成了班里男生常欺负的对象,课本被撕烂,作业本被扔掉,铅笔橡皮找不到,是常有的事。家里本就贫困,大壮常常弄丢东西,母亲就骂大壮是败家精。小学六年里,他的衣服和书包没有完整过,不是被撕破就是被扯断,为此招来母亲一顿顿的谩骂。作业没做完,母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每次骂着骂着就甩来一个巴掌。考试不及格,让家长在试卷上签字,母亲顺手抄起门角的长棍,大壮一看那阵势,吓得夺门就跑,母亲在后面追,追到了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狠揍,一边打一边骂,说大壮吃坏米,凶克命,把大壮打得哭爹叫娘,屁股脊背腿脚被打得是青一块紫一块,最后连凳子都坐不住。
   打得多了,隔壁杜家的奶奶看不下去,就劝大壮的母亲,孩子被打多了,将来孩子大了就不养你老了。不料大壮的母亲说,她还有三个女儿。
   在家里,母亲对大壮没好脸色,在学校,全班没有一个同学对大壮好,反而是隔壁班的一个叫小楠的女孩子对大壮亲切。小楠是大壮家的邻居,小楠有四个姐姐,分别叫想弟,要弟,来弟,招弟,到了小楠,叫绝弟。上小学时,老师上门家访,说别叫绝弟,这名字对孩子的成长不好。小楠的父母随口让老师帮改。老师就给绝弟改名为小楠。
   小楠每次看到大壮被打,总在一旁掉眼泪。然后偷偷拿家里的云香精正骨水抹在大壮被打得瘀青的地方。
   小楠的父母在菜市场里经营杀家禽的生意,杀只鸡三块钱,鸭五块钱,生意比大壮家的要好。小楠家有什么好的,小楠总会偷偷拿些给大壮,在大壮心里,小楠比姐姐还要好。
  
   二
   大壮大上了初中,姐姐们读高中,就借口学习紧张,挑酱菜的工作全落在大壮肩上。清早五点,他挑着两大桶满满的酱菜到菜市场,来回要六公里。如果他不干,一天就没饭吃。三年下来,大壮名叫大壮,却长得瘦瘦小小,跟豆芽菜似的。
   家境慢慢好些,家里买了辆三轮车。大壮在初三那年,父亲用三轮车运酱菜到市场,途中被一辆泥头车撞倒,送到医院抢救已经不治身亡。父亲突然去世,对大壮来说简直就是灾难。母亲对大壮的态度变得极端恶劣,恶言恶语,扬言要把大壮赶出家门。在回乡下送殡时,大壮被亲戚刁难,让他在父亲的棺材下来回爬八个来回,当地民间有一个说法:父亲死得冤,冤魂应让儿子背负。从他们漠然的态度中,他感到他是与这个村庄格格不入的外人。
   安葬完父亲,母亲让大壮辍学,打工养活自己。大壮知道自己还小,做不了工,他苦苦哀求母亲,说什么也要读完高中才出去打工。三个姐姐中,大姐比较心软,劝母亲让弟弟读完高中再说。
   这时小楠来找大壮,她低声问大壮,是不是冯家买来的?听闻此言,大壮惊出一身冷汗,童年和少年的往事如放电影般浮现在眼前。难怪他在家不受待见,从小到大,家里的脏活、累活、重活全是他在做,稍微做得不好,就遭来一顿狗血淋头的训斥,父亲不在家时,母亲甚至不给他饭吃。从他来到冯家,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现在轮到父亲,他给这个家带来的尽是祸害,他就是个瘟神。在父亲出殡那天,他在父亲的棺材下爬行,表面说是行孝,其实这是一种最恶毒的作法,诅咒非亲生子在阴间换父亲的命。林林总总迹象表明,他是父亲从人贩子手中买来的。
   为了进一步确实自己的身份,大壮问母亲,他是不是买来的?
   母亲瞟了眼大壮,冷漠地说道:“是买来的,花了两万八。”
   确定自己是被冯家买来的,大壮有一种掉进冰窟窿里的感觉,从头冷到脚。长久以来,为什么这个家没有给过他一丝温暖?如今谜底揭开,他的身世是如此凄凉可怜。大壮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海潮般的思绪,他的家在哪里?他的亲生父母在哪里?他是怎么被卖到这里的?他的准确生日是几年几年几日?这里是偏远的陕北,吃得是泡馍、小疙瘩、裤带面、洋芋。他不喜欢这种食物,觉得味冲,他吃了浑身不舒服。一切的一切,到现在已经明了,他原本就不属于这里。
   从知道了自己身世那天起,大壮变得更沉默,更内向。他日日夜夜都在想念他的亲生父母,他原来那个家是怎样的?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可是他回忆不起来他被卖到这里之前的记忆,记事以前的记忆仿佛就像一片混沌浓雾,无法拨开。
   自从养父去世后,养母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拒绝养他。
   坐在教室里,他听着老师讲课,思绪却飘出窗外。他依稀觉得他曾听到过另一种声音,那种声音抑扬顿挫,不像这里硬邦邦的,像黄土高原的沙砾,粗硬而冰冷。
   “冯壮,你在想什么?”老师突然喝道,把冯壮飘得遥远的思绪猛然给拽回来,“你不好好读书,将来做什么呀?永远干着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活吗?世界那么大,你不想出去走走吗?”
   老师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强烈地冲击着大壮,对,目前唯有读书,才能改变他多舛的命运。他要走出这片黄土高原,去寻找他的根。
   大壮一改过去得过且过的学习态度,在初三最后的下半学期,他发奋读书,他决定用成绩改变自己的命运。放学回到家,大壮吃得是剩饭剩菜,到了最后,养母把剩饭剩菜扔给外面的狗吃,也不留一口给大壮,说宁愿养条狗,可以看门,也不愿养个没血缘的外人。大壮为此饿得两眼昏花,上课听不下课。
   一次,大壮饿得不行,跑到学校饭堂,乞求饭堂阿姨给一碗粥水喝。恰巧这一幕被小楠看到,小楠买了一大碗饭一份猪肉和土豆给大壮吃。晚自习放学时,小楠偷偷塞给大壮三十元,让他每天能买到馍馍吃。大壮握着还带着体温的钞票,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下脸庞。
   大壮一天三顿在学校买馍馍,被班主任瞧见,得知了大壮家里的情况,怜悯大壮,便让大壮跟着老师一同吃饭。
   中考过后,大壮考上了县里的高中。可是养母放话说,不再养他,也不资助他,让大壮自己自生自灭。
   在等入学的那两个月,大壮去找原来的班主任,现在只有老师能帮自己。老师找熟人帮忙,先让大壮在饭店打工,包吃三餐,挣些钱交高中的学费。
   没工做的时候,大壮常常坐在路边的土坡上,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他发誓,总有一天他要搭乘经过面前的一辆班车,离开这里,结束这寄人篱下的生活。
   入学时间到了,大壮收拾简单的行李,在学校读寄宿。学费不够,大壮急哭了,跑去找过去的班主任。班主任于心不忍,对一个爱读书的学生决定帮到底。班主任帮大壮交了一部份学费,并向学校申请贫困补助。在学校,大壮早餐只吃一个馒头,午餐晚餐只吃米饭,不吃菜,能省尽量省。
   小楠也考上了高中,但跟大壮不同班。看到大壮形单影只,吃饭喝水用的是一个七八十年代用的那种剥了白漆的大口盅,天热穿得是那种市面上已经看不见的黄胶凉鞋。冬天,寒风刺骨,可是大壮却穿着薄薄的只絮了一层棉花打着补丁的粗布棉衣和裤子,脚下穿的还是那双黄胶凉鞋。大壮过得如此艰难,小楠心痛得不行,她经常塞十元二十元给大壮,大壮不好意思接受小楠的帮助,拒绝并疏远小楠,可是小楠仍常常趁大壮不在教室里,在他的课本里夹几张钱币,还把自己用的热水瓶放在大壮的宿舍里,让他随时有开水喝。下着大雪时,小楠把自己戴的一条棉围巾和一双新棉袜放在大壮的床边,还买了一双解放鞋放在大壮床下。
   小楠对自己像真正的亲人那么好,给大壮孤独失落的心灵带来一丝丝温暖的感觉。但他不敢再往其他地方想,他是一个无根的浮萍,他迟早要离开这里。
   每年的寒暑假,大壮就去打零工,他到附近的工地搬砖扛水泥扎钢筋。工地没活干,他就到餐厅当服务员,用挣来的钱交学费。养母对他已经是不闻不问,常常是指桑骂槐,恨不得赶他走。大壮极力忍耐着,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高中时期快点结束。
   一次在餐厅,老板的电脑里传来一首歌,那是一首粤语老歌曲,悲凉忧伤的旋律瞬间攫取冯壮的神经:
   ……几番离合再相聚,成功挫败难管它,悲哀因有他,快乐为有他,跟他受苦也罢,他知道否,我在想他……
   大壮的眼泪如决堤的河水哗哗狂流,这首歌给他带来如此强烈的震撼,让他的心在阵阵痉挛,手脚发软,他蹲在卫生间哭得是浑身颤抖,抽咽不断,以致小楠站在门口多时他都不知道。
   看着大壮凄怆而无助的背影,小楠的脸上不知何时也挂满了泪水。
  
   三
   三年的严寒酷暑,大壮没有放弃心中的目标,他咬着牙挺了过来。高考结束,大壮成绩不是很理想,只考上大专。他报了省会的专科院校,选了机械工程学,希望将来一毕业就能有工作。临走前一晚,他到菜市场又问在卖酱菜的养母,他是从谁手里买过来的?他原来来自哪里?
   养母惊愕地看着大壮,半晌,才说,她也不知道人贩子是哪里人,听口音像是铜川那边人。至于大壮从哪里来,她根本不知道。
   “那我穿来的那身衣服还在吗?”大壮问。
   养母一怔,须臾发出一声干笑:“你那身衣服当晚就扔了,留它做甚?你知道你是买来的又能怎样?”
   大壮目光坚定地说:“我要走了,从此不再回来。谢谢你养了我这么多年。”
   养母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一个没有根的人走到哪里都是一片叶子,就像海里的漂流瓶,永远找不到可以停泊的地方;就像黄土高原的一粒沙子,随风飘散掉落在角落里也始终是粒沙子。
   有顾客经过,养母连忙打招呼,那股热乎劲就像对待自己亲人似的。大壮默默地转身,走出了菜市场,从此以后,他不会再踏足这里。
   到新学校报到那天,大壮背着一个破旧的背包,提着高中用的旧桶,桶里放着小楠高中时送给他的热水瓶。他孤独地来到火车站,在准备进站台前,小楠跑来送行,她硬塞给大壮一双新买的球鞋和两千元,这让大壮像被刺扎到了似的,跳起来。
   “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这是我从小留到大的压岁钱。”小楠说。
   大壮眼睛一热,心里一阵热浪滚滚。从小,只有小楠对他好,即使身世被揭穿,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好。
   “小楠……”大壮一时哽咽。
   “冯壮,谢谢你一直以来叫我小楠,只有你这么叫我。”小楠目光亲切地看着大壮,“我希望以后还能听到你这么叫我。”
   “小楠……”大壮的眼泪一串串地挂在脸上。
   “冯壮,我会去找你的。你等我。”小楠拉着冯壮的手,轻声说。
   进站的时间到了,大壮与小楠挥手告别,目送大壮凄凉孤单的背影消失在站台里,小楠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大壮来到新学校,他接触到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听到了更多的粤语歌曲,粤语来自南方,他心里蓦然对南方产生了一种无法名状的向往,他要去南方。这个念头一产生,便无法遏制,像地下的泉水越冒越强烈。他开始锻炼身体,风雨无阻。第二年,他毅然报名应征入伍。
  
   四
   望着窗外疾速掠过的风景,陕北离大壮越来越远,那满天飞舞的黄沙将永远离他远去。他不知道儿时的他是怎么来到陕北的,但他现在知道他是怎么离开陕北的。世界之大,他却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一想到这里,大壮黯然神伤,眼泪哽塞着咽喉,一颗心在阵阵抽痛。
   大壮应征来到广东湛江服役,湛江是一座很漂亮的繁荣的海滨城市。当大壮走进食堂的刹那间,听到两个讲粤语的战士在说话,大壮突然收住了脚步,那粤语听起来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稔熟,仿佛刻在他骨子里,渗在他血液里,让他有一种听到乡音的感觉。
   小楠得知大壮的服役地点,专程从广州赶来。小楠考上了广州的一所大学。每个月末,小楠就来湛江看望大壮,时逢大壮在站岗,她就站在路边等着他。等大壮有空了,两人在部队附近的一家粉店小坐片刻,吃完粉,然后大壮送小楠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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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骨肉分离,在种种分离的背后,最可恨的是人贩子,他们为了一已私利,让原本幸福的家庭变得妻离子散、人心涣散,让原本幸福的童年变得支离破碎、痛苦难堪。这篇小说,讲述的就是一个被拐卖孩子的悲伤故事。龚一健原本是父母手中的宝贝,被人拐卖到一个农村家庭,因吃不惯当地的饮食,骨瘦如柴不受欢迎,更因这个家庭的三位“亲人”意外去世,他成了灾星,彻底被排挤在这个家庭之外。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他没有放弃,沿循着味蕾的喜好,寻找家乡的气息。在小时候的好朋友小楠的帮助下,终于与亲生父母团聚。他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命运把他抛进了黑洞,他隐忍着努力爬了上来,重新沐浴阳光,拥抱更深的爱与幸福。小说的结尾是温暖的,团聚的喜悦让人潸然泪下。而这个世上,还有多少与龚一健命运相似的孩子,还有多少悲痛欲绝的父母,仍然在寻找的路上。推荐阅读。【编辑:一朵回忆】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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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一朵回忆        2020-12-04 10:36:29
  看到电影《失孤》《亲爱的》,讲述的都是孩子被拐后父母的痛苦与寻找。
   人贩子的罪恶不可原谅,但买孩子的家庭呢,是在助纣为虐,同样令人痛恨!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希望这种行为彻底中止,别让幸福的家庭再笼罩上阴影!
时光是一朵清澈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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