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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看点】爱在春分萌芽(小说)


作者:张红 秀才,1198.39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994发表时间:2020-12-07 08:06:15
摘要:一九四九年春天,廖伯寿在春分那天给他幺舅送米糠去,却在路上遇到了出门到亲戚家讨口饭吃的蓝花花一家人……

【看点】爱在春分萌芽(小说) 题记:在漫漫长夜里,我不得不提起笔来,写着自己的心灵世界,并借此来打发时间。
  
   一
   一九四九年春分那天,廖伯寿在蓝花花家后山荒坡一条小路上遇到她之前,有几只花蝴蝶一直跟着他上下翻飞着,赶都赶不走,惹得他心烦意乱的。当时,她和自己六岁的弟弟蹲在地上,一手扶着她妈的头,另一只手上碗里的水回荡着,还没倒进她妈嘴里,就泼出去了半碗。廖伯寿后来才知道,她们出门是为了到亲戚家讨口饭吃,可刚出门爬到半山坡,她妈就昏倒了。那碗水,是蓝花花跑回家从水缸里舀来的。
   廖伯寿背着个背篓,青布袋子里装的全是米糠,另外一个小口袋里装着十几个米糕,他这是受父母之命,给他幺舅家送去的。在装米糠时,母亲趁父亲不在旁边,还多舀了两碗米混进米糠里。蓝花花看到他,就像遇到了救命恩人,跪在地上给他磕了几个响头。当她站起来,廖伯寿才发现她长得比自己高,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背篓,还听到她肚子咕噜咕噜地在叫。是蓝花花替他卸下来的背篓,他从小口袋里取了三个米糕出来。
   蓝花花接过米糕递给了弟弟一个,然后又蹲下身去喂她妈吃。
   那年,廖伯寿才十四岁,蓝花花大他两岁。每逢过年过节,他随父母到幺舅家去串门,都会从她家屋前那块土坝子路过。在路过她家门前时,他曾经看到过她坐在门框里,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的那张鹅蛋脸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外边。看到有人路过,她就会站起来,有时甚至会嫣然一笑……他就是因为那打动他内心的笑容记住她的。让他记住她的,还有她家土坝堡坎边上那棵掩映到坝子上空、挂着一个个橙子的橙子树。
   “我全给你。”看到蓝花花喂完她妈吃完那个米糕,他说道。
   “我认识你。”蓝花花站了起来,她两口就把剩下来的那个米糕吃了,“有好几年了……”
   “全部都给你。”说着,廖伯寿把背篓里边那两个口袋提了出来,又把空背篓背上,“我回去了。”
   “你这是?”
   “我回去了。”
   “那谢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廖伯寿。”
   “我叫蓝花花……你不怕回家遭骂吗?”
   廖伯寿已经离开十多步远了,听到她这样说,回头看了看,回过头去时却哭了。他抹了抹眼睛,抹下来一巴掌泪水。
   廖伯寿家所在的廖家湾,离蓝花花家并不远,就两三里地,在同一座山脉另外一个方向岭岗的缓坡上。站在他们村外的稻场坝上,远远眺望,就能看到蓝花花家后面那个荒坡。只是她家的房子被荒坡遮住了,但站在稻场坝上眺望那里,是可以想象出她家的位置的。回到家里,当廖伯寿向他父亲扯谎说自己背的东西,在路上被两个强盗抢走后,被父亲按到在凳子,挨了一顿打后,就摸着屁股来到稻场坝,朝那个荒坡眺望着,但他并没有在那坡上看到人影。可蓝花花那双水汪汪会说话的眼睛,却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他揪心不已。
   有一天深更半夜,他在梦到自己和她在苞谷林里云雨之欢时惊醒过来。像有数不清的虫子在体内蠢蠢欲动一般,他翻来覆去,就睡不着了。当时,一只耗子在隔壁灶房屋顶的横梁上窸窸窣窣地爬来爬去。想到那根横粱上还挂着五块腊肉和三串香肠,他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凭着自己在黑暗中超越常人的眼力,他看到那只耗子爬在一块悬挂在横梁上的腊肉上。这时,家里那只灰猫不知从哪里窜到梁上去的,刹那间,只听到“吱”的一声,那只耗子就被它叼着跑开了。他取下那块腊肉,从灶房后面的猪圈屋偷偷溜了出去。摸黑走了半小时,一路上听着此起彼伏蛐蛐的叫声,他来到了蓝花花家门前。那时,月亮从云层的缝隙钻出来,把光亮照到了她家那扇陈旧的门板上。从坝子上那棵橙子树荫里传来袭袭花香,尽管看不清那些花儿,可他知道那些花儿的花瓣是雪白的,最逗蜜蜂了。还没有开始敲门,就从竹编墙上的格子窗里传来了一声咳嗽。
   “是……我。”
   “你是谁?”
   “廖……廖伯寿。”
   门打开了,月光照进了屋,蓝花花躲在门后面把头伸了出来。月光照在她的脸上,一双眸子水灵灵闪烁着。
   “我……给!”廖伯寿把腊肉递了上去,蓝花花伸出一只手来接了。
   “我走了!”
   还没走出几步,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把头扭了过去。当时看到的那个场景,在廖伯寿以后的人生中曾无数次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就是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在他弥留之际也念念不忘——蓝花花赤裸着上身,提着他送来的那块腊肉跑了出来,呆呆地站在土坝上。她那白花花的身子让他感到了眩晕,特别是她白瓷般圆润的双肩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而这时橙子花的幽香刚好随风飘荡到了他的鼻孔里,让他误以为那种幽香就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一般。当他感到鼻孔发痒,有鼻涕流出来时,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在身子开始颤抖时用自己的左手捂住了胸脯。
   “啊!你流鼻血了。”
   他用手揪着两个鼻孔,转身正要离开。
   “常来啊……谢谢你。”
   他又转过身去,看到她站在原地未动。她的妈妈这时从门洞伸出头来,他朝她鞠了一躬,就转身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他琢磨着下次再给她送点什么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给她们家送些米糠过来最实惠了,只有那样做,她们才不至于被饿死。尽管他们家种的田地都是从地主袁老憨家租来的,可他父母勤劳,每年除了交了租,家里也能剩下许多余粮。从小到大,他们家只有在家里来了亲戚才会吃干饭,平时吃的也都是米糠熬的稀饭,和他妈做的干咸菜和霉豆腐。挂在灶头上空横梁上那几块腊肉和香肠是过年时做的。过年家里杀的那头猪大都拿去卖了,只留下来几块肉做成了腊肉和香肠,有亲戚来串门时才会吃的。
   回到村里,当他从猪圈屋偷偷溜进屋时,发现他的父亲正蹲在粪坑上,就慌张起来。他对父亲说,听到灶房屋有声音就起来看,看到一只野猫把一块腊肉叼跑了,就去追那只猫,结果还是没追到。让他深感意外的是,父亲听了他的话后,居然信了,还让他回床上去睡,说天都快亮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父母已经出门干活去了。他在灶台上的陶瓷缸里舀米汤稀饭吃时,抬头看到横粱上吊着的腊肉,居然还有五块,不禁大吃一惊,以至于以为自己昨晚上做了一场逼真的梦。几个月后,他父亲在吃饭时无意中聊到这事时,他才知道多出来的那块腊肉,是他父亲在天亮后,从猪圈屋出去时在门口捡到的。至于那块腊肉是从哪里来的,廖伯寿一直都没搞清楚,不过,他的父亲倒是认为那块腊肉就是被野猫从家里叼走的那块。
   墙上的木格子窗,把照进屋来的阳光分成了一束束的光柱,屋顶和吊在横梁上的腊肉香肠,已经被日常烧火做饭的烟雾熏得魆黑。廖伯寿盯着那五块腊肉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不再偷家里的腊肉给蓝花花送去了,原因是他怕她们一家人吃了肥肉会拉肚子。于是,他来到父母的寝室,爬上木梯,到楼上舀了半袋米糠,然后假装出门去打猪草,把那半袋米糠装进了背篓里。
   在通往后山那条田埂路上,廖伯寿遇到了一个身穿绿色军装,手提着一个大皮箱的中年男人,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朱红色旗袍,鬓角上插着一朵红花的女子。那个男人笑眯眯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崽儿,你爸叫什么名字?”
   “廖荣光。”
   “哈哈!老子跟你爸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回去跟你老汉讲,就说被抓壮丁去当兵的王耍耍回来了……”
   “我还要去打猪草。”
   “那你打完猪草回去说。”
   王耍耍说着让开了身子,廖伯寿路过他身后那个女人时,看到旗袍在胯部开了个岔口,露出了又白又嫩的大腿。她身上还散发出一种香味,他只是觉得自己在山上闻过,但又一时想不起那种花的名字。走出十几步远,他又扭过头去,看到那女人丰满圆润的屁股随着她苗条的腰姿左右晃动,在春日阳光的照耀下分外妖娆,就急忙揪住了鼻孔,生怕像昨晚见到蓝花花那白生生的身子时那样流出鼻血来。戴在她头上的花,在他看来一点都不稀罕,他以为就是山坡上那种他常常看到的刺梨花。在坡上,他还真找到了和那个女人头上戴的、一模一样的刺梨花,不过没有她头上戴的那朵大。在他摘下那支花时,拇指还被刺扎出了血。他把那支花插在了背篓上,想在见到蓝花花后送给她。
   蓝花花家是个独户,廖伯寿背着那半袋米糠来到她家门前时,太阳光正好照在门口那堵泥块斑驳的竹编墙上。屋门大开着,也没有见到寻常人家养的鸡在土坝上走动。廖伯寿走到门口,咳了两声,听到从里屋传来了咳嗽声后,就走进屋去。进屋就是灶房屋,咳嗽声是从一间阴暗的寝室传来的。他走进那间屋子,看到蓝花花她妈披头散发从床上坐了起来。
   “恩人!你来啦。”
   “我背了点米糠来,你看腾到哪里?”
   廖伯寿顺着她手指的地方走了过去,墙角落里放着一个陶瓷大缸。缸上还盖着木盖子。接开盖子,看到里面还剩有他上次送给她家的米糠,就感到了一丝安慰——这说明她们家还没有断炊。把口袋腾空后,正要离开,蓝花花妈说蓝花花带着他弟弟到河边网鱼去了。
   “那我去看看。”
   廖伯寿走出寝室,无意间看到一块腊肉吊在灶台上空的房梁上。看那形状,那明明是他昨晚上送来的那块老腊肉啊,可家里的腊肉却又一块没少,这让他感到了莫明其妙。不过,他也觉得这事简单,一会儿见到蓝花花问问就明白了。
   土坝三步石阶下去就是一块天然形成的大石坝,在大石坝的左前方长着一棵古老的黄葛树,巨大的树干上粘着一砣砣巴掌大的牛粪,那是晾干了用来做柴火的。黄葛树凌空伸展开来的枝桠上长满了嫩叶,在阳光的照耀下生机盎然。石坝上落了一层黄角包的皮子,和一堆堆陈年腐叶。从黄葛树旁过去就是一片竹林,林下有一条小路直达河边,平时走幺舅家去,他就是从那条路走到河边,然后从河中的石墩上,走到河那边去的。
   来到河边,他看到蓝花花的弟弟坐在石滩上晒太阳,在身边放着一个木桶。蓝花花提着一个竹背兜站在小河中间的石墩上。一棵麻柳树,长在河对岸的水边,凌空伸展开来的枝桠,掩映在那排到河那边的八个石墩子上空。
   他轻轻咳了一声,他俩同时看到了他。
   “小哥哥!”
   “你来啦!”
   她的笑容像桃花那般羞涩,小弟弟用衣袖擦干净鼻涕站了起来。看到水桶里有三条小鲫鱼游着,廖伯寿说:“让我来吧。”
   她望着他一直在微笑,没吭声。
   “我拿了点米糠过来。”他卸了背篓,朝那排河中间的石墩子走去。
   “今天运气不好,没网到大鱼……”蓝花花说。
   廖伯寿从她手中接过背兜,又往回走到了河边。他把拴裤子的裤腰带取了下来,可刚松开手,裤子就掉了下去,又急忙把裤子提了起来。
   听到蓝花花那嗤嗤的笑声,他扭头对她弟弟说:“你去给我扯几根干草来。”
   “我叫蛐蛐。”小弟弟说。
   “你昨晚才拿了块肉来,今天又背米糠来,你不怕你父母打你呀?”
   蓝花花这时走到他身边来。
   “噫?你背篓上怎么还有一朵花啊?”
   “我为你摘的。”
   蓝花花从背篓上取下花来,摆在耳朵上方让他看。
   “好看吗?”
   “好看。”
   “那你帮我插上吧。”
   蓝花花把头低下时,廖伯寿透过她白皙长有茸毛的后颈,看到她那诱人的背脊窝呈曲线延伸进了黑暗中。她的头发和身子都散发出一种动人心魄的体香。
   “好香。”他说。
   “你说的是花香吧?”
   廖伯寿一手提着自己的裤子,另一只手颤抖着,试了几次,才把花插到了合适的位置。
   “好看吗?”
   蓝花花双手捧着脸蛋,歪头问他。
   “好看!我……我要娶你。”
   话刚说完,蓝花花的脸颊就红了。可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家这么穷,你父母不会同意的……”
   “这事我想过了。我们先睡觉,等你怀上了娃娃,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
   蓝花花的脸蛋更红了,盯着他提着裤子的手“扑哧”一声笑了。
   “还是把鸡肠带拴上吧!别老提着呀,你提的这事,我得跟我妈说说……如果她同意……”
   “嗯,那你先问问她,过两天我还会来的,我家又不远,就在廖家湾。”
   “我爸是前年走的。他走后,家里租来的田都是请人做的,交完租就没剩下什么余粮了。”
   “今年的秧撒了吗?”
   “撒了,还没有栽进田里,又得请人做了。”
   “到时候,我来栽吧。”
   “你会吗?”
   “我十一岁就开始栽秧了。”
   “你们家几口人?”
   “四个,我还有个哥哥在付何场上徐老夫子那里读私塾,几个月才回家一次,还有我的父母……”
   “那他还没结婚吧?”
   “没有。”
   “那你的父母不会同意我们先结婚的。”
   “等你怀上了我的孩子,就由不得他们了。”
   “你的胆子真大。”
   “我还想去当兵呢。”
   “别!千万别去,你要是死了,到时候我怎么办……”
   听到她这样说,廖伯寿忘记了自己一只手还提着裤子,就想去抱她,裤子又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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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爱在春分萌芽》的小说讲述了国共两党争战时期的爱情故事。以往我们在听到这种故事时,感觉到故事距离我们非常遥远。但是这篇小说却把我们带进了当时的场景之中。小说中的青年恋人廖伯寿和蓝花花用他们的亲身经历,讲述了国共两党争战时期的邪恶之分。国民党残兵到处抢掠还杀人放火,而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所到之处秋毫无犯,还打土豪分田地,跟老百姓亲如一家人。小说人物塑造生动,故事情节动人,很值得一读,推荐共赏。【编辑:湖北武戈】【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01210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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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20-12-07 08:07:21
  这篇小说非常生动,值得一读。欣赏了,问候张红老师!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回复1 楼        文友:张红        2020-12-07 09:08:37
  感谢武社辛勤编辑,敬茶。
2 楼        文友:小金子        2020-12-07 13:08:13
  文笔细腻,情感真挚,将动荡社会底层人物形象刻画得入骨入髓,催人动容下泪。雅荤相映,撩拨人心,人性欲望始终处在朦胧之中,恰到好处,不失正能量,文风别具一格,出彩的文学底蕴有望成就作者“大家”风范。由于时间关系,刚看完第一页。但结合作者系列文章,自认为前述评价是中肯的。祝愿作者创作愉快、笔健文丰!加油!
胸怀天下锦绣,写锦绣文章!
回复2 楼        文友:张红        2020-12-07 13:22:52
  小金子老师的话,总是那样动听,您的感觉总是那么敏锐。谢谢您的鼓励,我会努力的!遥祝冬安,敬杯热茶。
3 楼        文友:天生我才        2020-12-07 20:16:03
  战争时代穷苦人的爱情单纯而低俗,却质朴而圣洁;生命虽如草芥虫豕,却彰显出人性的丑陋和伟大。老师的小说特别有烟火味,早已望哏欲穿,爱不释手。问好。敬茶。静侯续篇。
回复3 楼        文友:张红        2020-12-07 20:29:08
  感谢老师持续关注,有了您的鼓励,又有了新的创作热情。敬杯热茶,遥祝冬安。
4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20-12-10 20:56:08
  恭喜佳作斩获精品,祝贺张红老师!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回复4 楼        文友:张红        2020-12-10 21:24:39
  敬杯热茶,问好武总,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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