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 母亲,衣襟黏满花香(散文)
一
春天里,天气虽有些微微寒凉,草儿却已在生长,杨柳烟外,那一抹淡淡的青黄如云消如雾散,铺陈的恰好时,早有桃杏在枝头悄悄绽放,女孩似的,招着手努着红红的嘴儿,热烈,而又欢喜着,把个春天悄悄渲染得热热闹闹的。
由不得谁喜欢不喜欢,空气里飘来淡淡花气,就连母亲的衣襟也粘满了花香,那花香,兜也兜不住了,花香滴落下来,熏染了一地又一坡。
于是,大地与空气间氤氲着春天新鲜的空气花香。淡淡的,清清的,痴痴醉醉,袭人肺腑。
每次想到那花香时,仿佛间,就会回到旧时光里,隔着一个个格子油漆斑驳的木窗,隔着一袭白色泛着琥珀光泽的旧纱帘,一眼望见母亲兜着一衣襟的花儿,兴冲冲地从门外回来,刚刚迈进院门,就边走边喊着我:“玉儿,快出来,帮妈妈栽花来呀。快看看呀,这花可好看了。”
听到母亲呼唤,手中无论忙着什么,也不顾了,或是书本一撂,笔墨一推,或是手中的做着的任何什么事儿,都一放,有时,就连嘴里磕着的瓜子儿,也一口吐出。赶紧就跑到院子里,去帮着母亲,先把母亲衣襟的花儿接下来。
母亲一边赶紧说:“小心点呀,小心点,我一路上都没碰折了花叶、花根儿一点点呢,这到家了,可要小心。”听到母亲强调再三,我立刻放慢、放轻手上的动作,很小心地将花儿接下来,再慢慢放到地上。
刚刚轻松了的母亲,顾不得别的,连口气都没有喘均匀,就去找铲子、铁锨、耙子来,准备栽花了。
母亲做什么活,一般都不需要别人帮忙的,谁干得活儿,母亲也看不上,更是不放心。每次别人干完了,母亲要反复去查验的。在家里,就连父亲每次干完活,都要让母亲这位质检员来验收一下的。母亲说合格,才是真的合格的。
唯有母亲栽花时,才会让我去帮忙。母亲总是让我用小小的手儿把花扶正扶好,她一铁锨一铁锨往栽花的坑里加土。边填埋土边说:“这花儿呀,几天缓过苗来就又开花了,可好看了呢。”我点着头,问母亲这花开什么颜色的。母亲笑着说:“大红色的,数这样的色彩好,新鲜又喜庆。”
二
阳光下的母亲格外漂亮,母亲不仅生得美,而且心儿也很美。母亲乐善好施,见谁有困难遇上事儿,就会出手相帮。母亲在工厂里工作,常常见了没有母亲的孩子,或者是离着母亲远的孩子去厂子那里打工,会很关心那些孩子,给他们从家里带去吃的用的。
我有些走神,母亲指院子里早早盛开的花儿说:“看看,花儿多好看。说来呀,是朵花儿就比人长得漂亮,玉儿,知道为什么吗?”
我连忙摇头,心想还确实是呢,可是,又为什么呢?母亲说完就冲着我笑,一边擦汗一边数算起话来,什么桃花杏花,茶花,百合……母亲一次说了好多种,我听了眼前好似亲见了那些花儿,在眼前晃来晃去。
母亲数着数着花又说:“花儿好看,就在于花儿不造作,不擦胭脂抹粉,也不忽悲忽喜。花儿总是天然,也总是快快乐乐,心底无私,开就开了,没想去索取点什么。”
“嗯,我赞同。妈妈说的很对,花儿真的是恬然自得,从不念悲喜的。”我说着。
常听人说喜欢花的人会多生女孩儿的,可是,母亲却是就生了我一个女孩,想到这儿,我就问母亲。母亲听了笑着说:“最开始,我也想不通,后来,想通了,多养花呀,那些花儿,不就都是我的女孩儿嘛,你是花儿的妹妹,不求别的,只求呀,玉儿,也像花儿一样快快乐乐,也学花儿一样淡然,豁达就行了。”母亲满意知足地欢笑着。我看着心里也有说不出的欢乐。
边和母亲说着边忙碌着,不知觉天不早了。我饿了,就喊着母亲:“妈妈,你的女儿已经很饿了,你别光顾着我那些花儿姐姐了,先让我花姐姐一边靠着,先做饭吃吧,吃了饭,再去给花儿姐姐们浇水。”
母亲一听,不高兴了,一脸严肃的说:“不行,虽然花儿是你姐姐,但是很娇气的。等吃了饭,早晒蔫蔫了。你也忍心吗?”
我扯着母亲的衣襟央求着:“亲爱的妈妈,我饿呀,坚持不住了。”母亲看着我笑着说:“唉,多大了,还似小时候一样,我这衣襟都是你给扯的,再好的衣襟也经不住你这小手,从小到大的一直的扯呢。”
母亲说是嗔怪,其实是高兴。身边有个女儿扯着自己的衣角,喊着妈妈,心里是幸福,也是绕膝的快乐的。而那个小女孩呢,扯着母亲的衣襟,那沾满花香的衣襟,自然就是喝着糖水拌着蜜一样的甜。
三
母亲的衣襟,那总是兜满花香的衣襟。从我幼时,刚刚学会走路,母亲走哪里我就扯到哪里,一步也不肯离开。记得母亲要出去工作,还要去田地里劳作,我就跟在后面,母亲走一步我就跟一步,一路上跟着去田地里,也去山间,因此,什么庄稼什么花草什么野菜早早就认识了。
春天,母亲和父亲在傍晚,去自己田地里种豆子,种玉米……我也扯着母亲的衣襟跟到田地里。春风呼呼地吹着,土地已经酥软的只等着播种了。
田地边有小草小花春风里摇曳,我在田地里自己玩耍着,我好似不放心父亲母亲似的,总是,在父亲母亲种过的垄上过来过去的查看,将刚刚播种下的玉米种子或是大豆种子用小手再挖出来,看了再看。然后,再小心翼翼按进土地里。
母亲一遍遍告诉我不要这样做,这样种下去的种子长不出苗儿来。我却乐此不疲,等苗儿出来不齐时,母亲边补苗边数落我:“这都是玉儿的功劳呢,看看苗儿又得补了吧?”
我在母亲耕种的田地里,认识了玉米苗儿,大豆苗儿,高梁苗儿,还有各种蔬菜。那些小小的苗儿,只要以钻出土地,母亲就能分辨出是什么苗儿,什么辣椒苗、西红柿苗儿、黄瓜苗儿……我呢,只有苗儿长大一些,才能分辨。
大一些了,我就能帮着做点什么了,浇浇水了,埋一埋土了。大多数时候,我坐在地头看书,我故意的大声读着: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一遍又一遍,读着,燕子低低飞着,从我头顶掠过,绿色的庄稼,黑色的燕子,呢喃的燕子声音,勾勒出一幅美丽的春天图画。蝴蝶儿也常来田地里巡查着,呼呼的煽动着翅膀,一块地一块地,巡视个遍。我总是对着蝴蝶说:“看看我家的庄稼,那是一等一的,比谁家的种的都好。厉害吧,我爸爸妈妈能干嘞。”
傍晚,天色将晚,鸟儿归巢,燕子蝴蝶也匆匆往家赶了。此刻青蛙就开始歌唱了,彩霞西天,布满红红的火烧云,我扯着母亲的衣襟吵着要吃葱花油饼,要吃炒鸡蛋……
母亲去到田边的野地里,采些山野菜,什么猫爪子、蕨菜、荠菜……兜在衣襟里,微笑着说:“好的,黛玉,回家妈妈就给你烙葱花油饼,再给你炸鸡蛋酱,蘸着野菜吃,这山野菜,是纯绿色食品,吃了身体好,还聪明嘞。”
听了,肚子咕咕叫的更响了。为了分散我的饥饿感,母亲会在草塘边采起一朵朵花儿。晚霞里各种野花,变得分外妖娆,色彩也越加鲜艳。蓝色的鸢尾花,蓝色妖姬似披着金色霞光,还有野百合,红艳艳的,黄黄的萱草越加金黄……
母亲也采几朵花儿,兜在衣襟里,与那些野菜充分混合着,那些香气,早已说不清是野菜还是花朵了。然而,母亲却说她的衣襟上,唯一留得久的香气,却是我的小手留下的。
母亲,不知觉间就老了,然而,母亲依然很美。那些沧桑与艰辛凝结岁月特有的美,如沉香,散发出都有的香来。母亲依然喜欢把小院子里到处栽满花儿。闲下来时,就对着她一小院子的花儿说说话儿。
母亲也依然喜欢用衣襟兜着花儿、蔬菜、果子……每次在母亲身边,我依旧孩子似的,故意说饿了渴了,撒娇让母亲给我做好吃的。
母亲就拽一拽自己的衣襟,很幸福地笑着说:“等着哈,妈妈啥也不干了,先去给玉儿做饭吃去。”我就扯着母亲的衣襟,轻轻嗅着:“哇,好香呀,说不出哪一种花儿的香嘞。”
其实,留香最久的,再不是别个的,那是母亲的气息,母亲独有的味道,亲切,慈祥。温柔,安暖。留在衣襟上,留在岁月的褶皱里,无法淘洗了去,越久越香,袅袅依依,不散不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