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郭老板和李哥儿(散文) ——平头系列
一、郭老板
飚来的摩托门前停下,这条汉子进门。大马金刀问我,你有桐油哇?
我说有哇,你要好多。以为他是打桐油的。不由高兴,想早些卖完这劳什子。
他却说,你的货是哪里进的?
我只能告诉他是山里进的,代翁贵平卖的,这个话不好讲明。
他话锋一转,你还要不要货呢?俺来供应你。
心里不由一愣,原来他不是要买,是搞推销来了。原来大水冲走龙王庙,是他这个卖桐油的油卖给我这个卖桐油的去卖他的桐油。
亏他鼻子灵,这里才架势没有好久就闻到气息。啊,他是看见粑的一张卖桐油的纸壳子了。给熟人代卖哈是没有办法,碍人情不过,可我哪会得长久卖桐油呢?俺吃的是工艺美术这碗饭。
正要推辞,堂客接话了,她说要是要,只是暂时不要,卖得差不多了再要。
原来堂客缺乏信心,见业务久无起色,沉不住气了,想另辟蹊径带卖桐油。为翁贵平代卖似乎得了甜头。她觉得一匹牛是看,两匹牛也是看。这门差了那门补,堤内损失堤外补,不落个鱼儿落个虾儿。这种想法不出格,和很多人如出一辙。
她就要他留下地址姓名和电话。我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有苦说不出……两口子想法不一,争论就有架吵,只好随她。
留名的汉子叫郭天横,后来知道是堂堂百万家私的桐油大王郭老板。
他其实开始也是插田拌土的,并不比别个发财。
分田下户的时候开始做生意的不多,一般的乡民胆子小、本分保守,看老黄历。搞另外的事情不那么放得开。
像他,胆子偷得牛(民间形容有胆量人的语言,不是真正偷了牛),在这个年代如鱼得水。晓得资本主义尾巴是不得割的了,率先于农闲做了生意,先搞先发财。
开始成本小,做的鲜货,按季节做。有什么贩卖什么。做过齐米(荸荠)、桃子、梨子、菱角、板栗、藕生意。需要用箩筐挑的就用箩筐挑,需要用板车的就用板车,需要用夹栏的就用夹栏,需要用自行车的就用自行车。20里以内,人工干。去得远,挤搭汽车开飚。
当别个明白今非昔比一哄而起的时候,他转行做服装生意去了。桥南进货,一次两大蛇皮袋,各个乡赶场。地上铺张塑料纸权当柜台货架,货卖堆山,衣服就倒在上面卖。人家看见这些花花绿绿的成品,买了直接穿,广受欢迎。免去了若干手续??先进商店扯布,再去找裁缝,再等若干天拿……他这样搞,节约时间兑现快,两大蛇皮袋基本可以当天卖完。手里卡一大把票子,嘴巴都喜纠了(歪了,意为高兴)。
人家跟着赶,服装队伍庞大的时候,他不卖了。已经获得了一两桶金,就搞更大的项目,开了榨房。他有基础,他父亲当年给队里开榨房打菜籽油,那些程序他会。他父亲死,无人接手,他也不搞。有了资金,他要搞了,就拿点钱把榨房盘了下来。他要大干一把,小打小闹不过瘾。他不零打碎敲,加工吃的菜油茶籽油。他的大动作是不停家伙大批量生产,打桐油。打出来,东西运进城,批发给土产店,搞大买卖。这么搞,是在山里卖衣服时产生的灵感。
山里的桐子多似狗毛无人摘,乱在地里,找不到销眼,恰恰他批发衣服的地方问他有不有桐油,几千吨也用得着。他想何不用这便宜资源大捞一把。
马上付诸行动,用极低的价格,用大汽车源源不断收来若干桐籽,开始他的“蛋糕计划”……果然这钱来的快,两年突破一百万。
可是第三年就没有好果子吃了,生意场上尔虞我诈,被玩名堂,后来连续两年原地踏步,入陷阱,钱收不回来……就只好找我们小户关照业务来了……
半年后,郭老板送油来。
郭老板开始还是蛮客气的,第一次的钱,第二次送货时收。
第三次图穷匕见,所有金额全付,不留尾巴。货到付款,不搞赊欠。并且一次比一次价高。我是供销社干过的,很不习惯抬高价格的可鄙行为。靠涨价这样发财,无异于当抢犯。
他要钱去收桐籽,借口可以理解,收钱是正当的。可是不应该涨价,哪能由嘴巴喊个什么价就是什么价,无遮无拦随意开天口,不按成本和正常利润作价,要翻几番,这就不地道了。
是的,别人也在涨价,都是让消费者吃“贵头肉”,盘剥老百姓。怎么能为富不仁呢?
他说价格是国家放开的,你也加价卖就是。他说得很轻松。还拿市场经济一套开导我,可我这个弯子转不过来。不愿意加入发黑心财的大合唱,就坚决不卖桐油了。宁可少吃一碗,慢行一步,最后堂客还是听了……
二、李哥儿
李哥儿住在山边上种田种地,也搞了副业。不过搞得与众不同,搞的捉蛇的一本经。田分到户的时候,还没有提倡保护蛇,可以捉。李哥儿捉蛇不吃蛇,是间接吃蛇,靠蛇卖钱买生活日用品和生产资料。如果没有蛇,他的生活就要比别人差。对付年年涨价所需要的开支,不得不捉,找不到其他好办法。不捉,日子就会像钟表停摆,转不过来。
李哥儿刚刚当道,父母双亡,兄弟是分了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他要靠自力更生打出一片天,没有救世主和神仙。先要把嘴巴糊好(吃饱吃好的意思),再要把屋修好(住的茅棚),再完成终身大事……这些都需要大把钱。
李哥儿捉蛇是半路出家,开始并没有。他不是“乌漆黄”乱搞的人,放抢、贩毒这一类他不得搞。为了搞钱,李哥儿先是给建筑包头做小工,搞挑灰桶儿挑砖一类事情。一年下来,收入打出开支后所剩无几。物质涨价插田的成本高,靠搞小工和插田这个发家致富,好像不现实,李哥儿搞一件什么来钱的事情呢?
李哥儿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想到的办法,就是捉长虫。他知道蛇值钱,知道有要主。不怕无人要,就怕捉不到。蛇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虽然不多了,可是没有绝种,还有捉的。当地没有捉蛇人,他这个“独立大队”去搞,有货源。
一个医治蛇伤得法的土郎中,传授了一点扯草药技术,以防捉毒蛇的时候着了道儿。插了早稻后,开始捕捉。头戴麻笠壳儿,脚穿长筒套鞋,身背收口布袋,手拿竹棍铁叉去赶蛇、叉蛇(叉它的七寸),用手薅住,快速装袋,袋口挽结,不让它飚出来。
好像他天生是吃这碗饭的,开始就马到成功,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在附近山上竹林中,有茶籽树的背荫处,半天捉了四条无毒的乌纱鞭蛇。卖给搞收购的,得了整整100元,相当挑五六天砖瓦灰桶,当时小工每天15??20元,还要屋修起才能拿到。半天得到这么多现码子(现金),此前从来没有过,心里乐开了花。马上把钱存了银行,下午他就不去捉了,不搞吃亏,保持最好的精神状态。
以后都是出师皆捷,看见蛇,身上每个毛孔每块肌肉都兴奋调动起来了。眼光犀利,出手如电,看见一条捉一条,看见两条捉一双。有一次两条蛇在茶树上,他轻手轻脚走过去,蛇刚要逃跑,十分之一秒的速度,比蛇更快,一手薅住两条……
李哥儿捉了10年蛇,只有一次险些被毒蛇咬死。他赶快用小刀划口放血,用尿冲洗,扯草药粑,命救转来,留了伤口。后来就没有搞了。
他感谢蛇助一臂之力,住上了楼房,娶了媳妇。
当他告别长虫不再捉拿的时候,小孩大了,读书一年比一年花销厉害。等皮蒙鼓(急需要钱)的时候,无计可施,又只好打蛇的注意准备捉蛇去。他媳妇说,莫想这个钱,上头现在查得紧,要搞保护了,你还是想其他办法,你是不是搞一张三轮车贩菜卖,我也在家里多种点菜……李哥儿就金盆洗手,从此不再捉蛇,当上了菜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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