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局外人(微小说)
“噼里啪啦”、“嘣叭嘣叭”,除夕的夜里,鞭炮声连绵不断,又要过年了。
咩憨憨躺在柴房的土炕上,瘦弱的像一根柴禾棒身子上裹着一条又脏又臭的破棉被。破棉被是当年为羊羔子取暖用过的,一股一股散发着难闻的羊膻气。
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大,门框上的铁环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很刺耳。
飘飘洒洒的雪花覆盖了村庄,覆盖了房屋,也让咩憨憨脑子里的记忆变得模模糊糊。
疼痛,寒冷。
咩憨憨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活生生撕扯成了两半。左半身变成一根蓝色的羽毛,落在西厢房前的柳树上。右半身变成一根红色的羽毛,落在东厢房前的另一棵柳树上。
西厢房住着的是大儿子天儿,东厢房住着的是小儿子地儿。透过窗户,便能看到天儿一家人和地儿一家人都在围着桌子吃火锅。
两个铜质火锅都是咩憨憨年轻时候买的,锅里的木炭烧得正红。看着看着,咩憨憨不由自主地流出了口水。
咩憨憨自己也说不清过了多个年了,只知道现在是老了,没什么用了。
雪花挂满了柳树的枝枝吖吖,也让蓝羽毛和红羽毛披上了银白色。
咩憨憨仿佛又回到了里多年以前,妻子依偎着自己强壮的身体,很温馨,很暖和。
天儿和地儿出生的那年春天,咩憨憨和妻子在院子里栽下的两颗小柳树,如今都长高了长壮了,妻子却在两个儿子结婚后的第二年走了。
想起妻子,咩憨憨就泪流不止。
妻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柳丝丝。年轻时的柳丝丝长得不胖不瘦,苗条细柳,很招人喜爱。
可惜的是,丝丝从小就是聋哑人。
柳丝丝长到二十几岁,也没有人上门提亲说媒,这可急坏了父亲柳贵和母亲梨花。夫妻二人挎着一副猪下水找到了媒婆吴二婶。
"她婶啊,丝丝这妮儿……"
"人是现成的,就看你愿意不愿意。坡梁梁上住着的咩憨憨,年龄相当,八字相合。若有意,我便跑跑腿,动动嘴,成全了这桩好事。"
吴二婶说完,把嘴里的旱烟锅子"吱"地狠吸了一口,不再多言。
咩憨憨打小就没了爹娘,冬没棉夏没单,一杆羊鞭脆生生地从早甩到黑。
"唉,咱的娃儿咱晓得,认命吧!"
柳贵双手托着猪下水,递在了吴二婶手里,算是认下了这门亲事。
第二年开春,没彩礼没宴席,不敲锣不打鼓,一头瘸腿黑驴把柳丝丝驮进了咩憨憨那两间四面透风的破屋子里。
三粒粒小米一宿宿熬,稀汤汤灌肚热乎乎。
小日子是穷,柳丝丝和咩憨憨却没有感到苦。几年下来,小两口养的山羊绵羊成了群,用羊毛羊皮羊角羊肉换回的钱,起房建屋,日子过得很红火。
柳丝丝的肚子真争气,十月怀胎,生下了天儿地两个娃儿。
多美的光景!想起这些,咩憨憨就会抿着嘴偷偷笑。
天亮了。
“给!”
“咚”的一声,天儿把半碗剩饺子扔到咩憨憨枕头的左边。
“吃去!”
“啪”的一声,地儿把半碟子剩菜摔到咩憨憨枕头的右边。
“没用的柳树,年后锯掉卖了木头!”说话的是天儿的妻子。
“一棵老柳树挡在门前,看着都碍眼,砍了烧火!”说话的是地儿的妻子。
两家人穿着厚厚的衣服,提着花花绿绿的年货,要去各自的外母娘家了。
两棵柳树上的蓝羽毛和红羽毛离开了柳树,飘啊飘,合并在了一块,向着天空,飞的不知了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