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喜欢垂柳，可家乡没有婀娜多姿的柳树。想想那随风飘摇的样子，那纤纤的柳丝在风中的韵致，清丽婉约。绿荫中会引来无数鸟雀，在柳丛中婉转歌喉。怨恨我的家乡穷山恶水，没有俊逸的柳树，没有英气的梧桐，挺拔的松柏，更没有高大的花树，就连低矮的灌木花丛也很少。只有一些粗笨的杨树，榆树，披头柳丛，还有在地上像小草一样不起眼的小野花，不出名，也不娇艳，委实扫兴。
　　 前些天到北京的颐和园，看到了平静旖旎的昆明湖，在晚秋，碧绿的湖水幽静深情，默默的湖面，微波不惊。阳光照射在上面，割碎了波粼，吸引了无数的游人，在这里驻足。他们悠闲地坐在湖石上，静静地观赏，品味着这一湖翠绿，这一片静谧。岸边高大的柳树依然苍翠生动，柳丝拂动在清风中，婀娜生姿。
　　 继而想起杨万里《新柳》“柳条百尺拂银塘，且莫深青只浅黄。未必柳条能蘸水，水中柳影引他长。”湖边的柳树由于水汽的滋润，显得更加灵动，柳丝更加悠长，是湖水把她的影子拉长了。我在柳树下，湖岸石上漫步，垂柳妖娆妩媚，空气都是翠绿的，感觉凉爽适宜，悠然自得。把脚步放慢，再慢点儿，生怕结束了这美好的行走，害怕走出柳荫，走到阳光直射中。丝丝垂柳悬挂，轻轻拂，慢慢舞，慢弄诗意，随之荡漾起来的心波也柔软了起来，不舍移步，曼妙的感觉真好。
　　 一会儿，小雨落了下来，稀疏的雨点打在柳枝上，柳叶轻轻地托着它，同样飘摇着，与雨点戏耍。我在柳树下行走，竟然没有感受到雨水的侵扰，它们都被柳叶藏起，我不忍打伞，害怕惊动了这绿色的精灵。我愿意长长久久地走下去，感受着绿意浸漫，绿色氤氲。雨渐行渐密，我却凉爽清新，这绿意葱茏的雨景，让我醉在其中，忘记了要干的事情。如果每日行进在柳荫下，与绿茵丝绦共舞，我愿放弃那所有的红尘烟火。
　　 后来移居到另一座城市，特意寻找与柳树为邻的居所。
　　 “杨柳阴阴细雨晴，残花落尽见流莺。”
　　 “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
　　 “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
　　 每日便与柳树为伴，寻柳寄情。有了漫步的情致，问柳的闲暇。唐朝贺知章诗：“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对柳树的爱自古有之，看着那丝绦一样的柳丝，有谁不生发爱意呢？每到春天，高大的柳树上，那嫩黄的柳芽就如点点碧玉，便萌发在枝头，早早地装扮起春天。柳树的枝条很快就被春风蕴染，茂盛勃发，舞姿弄影。初春的柳丝是浅绿的，明黄的，幼嫩的，生动的。细细的柳叶欢畅地生长着，不去刻意地装饰自己，让人感受到初春轻巧的脚步，淡淡的心意。她们浅笑巧盼，迈着轻盈的步伐，融入春天的朗润中。那种浅淡的嫩绿，轻微的颜色，映衬着刚刚苏醒过来的大地。不要浓抹重彩，害怕过于凸兀，过于张扬，给春天带来不适，这份体贴，这份会心，使得春天与它结成深深的缘。柳树是春的使者，是春的接生婆，是她把春天第一个带到大地。
　　 这时雨水多了起来，春天才像模像样真的来了。柳树决不拖拉后腿，她紧跟着春天的步伐，逐渐浓艳起来。她知道春天的色彩该是五彩缤纷的，鲜花就要临凡，这个春天没有翠绿的柳树，怎会成功？柳树的枝条长粗长壮，长长地浮动在春风中，绿叶更密了，颜色更浓了。她毫不吝啬地倾泻着绿色，映衬万紫千红的花丛。春天生机勃勃，一发不可收拾，柳树婆娑的舞姿显出自己欢畅明快的心意。这时柳絮也飞扬起来，与杨花一起飘飘渺渺，就如白色的云雾，漫天飞舞。“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让人既爱又啧，既喜又恼。
　　 到了暮春时节，大地早已葱笼万象，小草蓬蓬勃勃地长起来了，满世界是翠绿的。柳树张扬的个性沉默下来，变得稳重深沉，开始退隐为天地的底色，最后把这个万紫千红的世界整个推送到人们的眼前，让人们尽情地欣赏品味。她们只做那个远远的，淡淡的衬托，人们不再关注她们，虽然长得那样盛大丰满，但是已经淡出人们的视线。
　　 繁盛的夏天到了，柳树长得更加高大壮硕，柳丝毫无节制地生发，漫无边际地垂挂，浓浓郁郁的颜色，深绿刺人的眼目。站在柳下，恍惚间又回到孩童时：孩子们砍下柔软光滑，长满嫩叶的杨柳条，编出一个个绿叶花环，戴在头上，穿越在树林草丛间，装扮成解放军，手拿树枝作长枪手枪，追踪敌军，抓获俘虏，欢快的叫喊声震动整个树林。有时我们又躺在柳荫下，拧下那棕褐色的树皮做笛哨，大孩子们做出来的笛子，总能吹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可是我浪费了许多枝条，也做不出合格的。吹出的声音呜哇乱响，不是把笛子做扭了，就是做哑了，拿不出手。总是央求人家为我做一个，好不容易给做一个，便爱不释手，拿上就使劲吹起来。这时嘹亮的哨音吹破了湛蓝的天空，此起彼伏，盖过了山雀的欢叫。我们吹着自己的柳笛，向村庄进发，声音高高低低，长长短短，简直就是一支乐队。儿时的快乐永远留在记忆中，再也抹不去那浓重的色彩。
　　 清亮婉转的鸟鸣声，把我从沉思中叫醒。我的目光投向浓密的树冠，那里只发出婉转的歌声，却找寻不到它们的踪影。小鸟喜欢这里凉爽的温度，翠绿的颜色，遮风挡雨的情怀，定居了下来，不愿再它觅住处。柳林热闹非凡，歌声不断，表达着鸟雀们对这个世界的欢喜，生活的无忧。幼鸟也出世了，它们牵动着父母的心，出出进进，为幼鸟喂食。小昆虫们嗡嗡地飞舞，不肯放弃这韶光大舞台，赶来凑热闹。一树树的柳条纷纷扬扬，尽情起舞，把湖岸大堤遮挡的严严实实，多像美女的长发飘逸秀美，让人生出许多遐思。柳树是柔美的，多情的，让人不住回望，流连忘返，羡慕鸟雀的神仙生活，与柳树的不离不弃。
　　 不久秋天随风而至，几场秋雨落过，柳树的叶子变黄，纷纷飘落下来，像一枚枚浅色的信笺，昭告着节令的变迁。大地要进入硕果累累的秋收季节，果树都结上了丰硕的果实，压弯了枝头。柳树也不单单是观赏植物，柳条这时柔韧结实，也粗壮了许多。老家的人们割下柳条用来编筐，做屋顶的缮条，编篱笆。不过家乡的柳树是披头柳，柳条不够长，也不够柔美，但是它们很实用。我又想起了小时候编柳条小篮子的情景：隔壁四爷爷手巧，会编大筐提篮小笼子。四爷爷把一堆细短的柳条交给我，让我把外皮剥掉，露出里边白色的柳杆，他说有一大把就够了。这时我就专注地蹲在那里，看他给我编小篮，我耐心地等。他用十二根长柳条分成四组做成四条经络，搭十字互插做好了底，向上弯曲回来，然后插进短柳条，由下往上一圈一圈绕着经络里外编制，一个小蓝的雏形就出来了。他的两只手快速地缠绕着，灵活巧妙，柳条在他手里柔软听话，就剩收边沿了。我迫不及待地等着完工，很快一个小巧玲珑的花篮就编好了，安上一个光滑柔弱的小提梁，送给了我。我高兴地拿着这个小篮子，不住地端详，爱不释手，它洁白漂亮，小巧精致。我对四爷爷说：“呀，真好看！我要回家让我娘看看，四爷爷又给我编小篮了。”四爷爷笑眯眯地看着我，点点头。我欢喜地拿着我的小篮子往家跑，让母亲分享我的快乐。
　　 冬天万物萧条，再没有多彩的颜色，一片苍莽。杨柳落光叶子，枝干也直硬硬的，不再柔美。可是落雪了以后，它的美再一次展现出来。树枝上挂满了雾凇，那雅静脱俗的美丽，装扮了童话世界。晶莹的天地多了几分立体的图案，便有了许多造型和构图，伸展或直立。单调和沉闷消失了，美横空出世，张扬霸道。美是不拘形式，不怕色彩单一，不惧苦暑严寒，不需轰轰烈烈。只要那份静谧，纯洁，与世无争，与苍茫大地融为一体，便是永恒！
　　 落雪的清晨，冒着严寒走到户外，看到这一片晶莹的白色，满树的雾挂，被这里的奇美陶醉，震撼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自然之美是浩大无边不可复制的，再伟大的艺术家也无法模仿它的美，它的独特。作为自然之子，我虔诚崇拜，深深地呼吸着野外的清凉，让心一同融化。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