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憨叔(微小说)
憨叔年轻时为朋友两肋插刀,结果把自己“插”到了遥远的青海。
等憨叔从青海回来,工作没有了,老婆也没有了。听街坊邻居说,他进去没两年,女人就拖着儿子跟人走了。等待憨叔回家的,唯有铁路边那间父母留给他的简易房。憨叔在火车一来就天晃地摇的房子里,恍恍惚惚地睡上两天后,才找回一点过去的感觉。第三天清晨,憨叔推门而出,旭日普照,他笑了。憨叔没有去找过去的朋友,而是去找工作了。但有过那种经历的憨叔,工作就没有那么好找了。
憨叔找来找去找了很长时间终于找了一份工作。这份工作还是憨叔自己给的,就是捡垃圾。有时生存很艰难,身无分文的憨叔差点饿死;有时生存很容易,你只要捡一些有价值的垃圾就成了。于是,憨叔开始了他长达四十余年的捡垃圾生涯。一把铁钩子,一只蛇皮袋,随心所欲地荡悠在城市的腹地与边缘。让憨叔感到自豪的是,他靠捡垃圾不但能养活自己,还稍稍有点积余呢。
每当日薄西山,憨叔孤零零地回到家里,坐在门前,直楞楞地望着轰隆隆而过的列车,就情不自禁地想他的女人,想他的儿子。她们现在不知在哪儿了,不知过得好不好?但想归想,憨叔还是觉得女人带着儿子走了的好,要是在他身边,他还不知道怎么养她们呢?他想她们会得到幸福的。一定会的。寂寞的时候,憨叔就到不远处的火车站转转,那儿有个很大的广场,那儿每天都有很多人,都很面善,没有街坊邻居鄙夷的目光,也没有穿制服的在白天时的歧视。这里的空气自由舒畅,他突然喜欢上了车站。
这以后,来车站广场走走,成了憨叔忙碌一天后惬意的消遣。
一天晚上,憨叔正在车站广场转悠时,碰到了一件令他气愤的事情。一位抱着婴儿的年轻妇女,一边哭泣,一边见了人就下跪,她说她的包被人偷了,身无分文,走投无路,恳求人家能借她十五元买张车票好回家,回家后她一定加倍奉还。但她朝谁下跪,谁就一脸的鄙夷相,像避瘟神地躲开了。憨叔愤怒了,他冲过去一把拉起年轻妇女,大声吼道:“你干什么?做人最值钱的就是膝盖,你怎么可以为了这点钱就不要膝盖了呢!”
憨叔说着把身上仅有的二十元钱全给了她。女人愣愣地捏着憨叔给的钱,双腿情不自禁地又弯曲了。憨叔火了,吼道:“不许跪!”
又一天晚上,憨叔从车站广场回来,沿着铁道慢慢踱回家时,忽然听到黑暗深处的呻吟声。他寻声找去,发现一个流浪男孩躺在两条铁轨间,满嘴胡话,额头烫得吓人。憨叔想也没想,就把他背回家了。当孩子软绵绵地偎在他的怀里睡着时,憨叔流下了一个汉子的眼泪。流浪男孩起来后,就和憨叔一起捡垃圾,他管憨叔叫爸爸。
白天,憨叔带着男孩去工作。
晚上,憨叔带着男孩去车站广场玩耍。
他们经常帮助那些有困难的旅客,也常常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带回家。得到过他们帮助的旅客中,有潦倒的企业家,有绝望的官员,有遭遇意外事件的知识分子、普通旅客……
他们都不忘憨叔的恩德,有的后来特地来找憨叔,要给憨叔很多很多钱,要带憨叔去享受富贵的生活,但憨叔都婉言拒绝了。他帮助别人,从来没有想得到别人的回报,也拒绝别人的回报,不然就是玷污了他做人的尊严。
憨叔依旧快乐地捡着垃圾,依旧快乐地帮助别人。
有一天,被憨叔帮助过的人们自觉地组织了起来,他们有著名的企业家,有电视台记者,有作家,有教师,有工人和农民。他们都是有心人,在这个普通而又不平凡的日子聚集在一起,在一家高级宾馆租了场地,请来了电视台,安排了隆重的生日宴会,要在一起给憨叔过七十岁大寿……
正当高级专车去接憨叔时,早已身患癌症的憨叔,却在义子的怀里,悄悄地离开了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