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鼠年小口罩(散文)
2020年(中国人俗称的鼠年)春节前夕,九省通衢之地武汉像一个被突然打开的潘多拉魔盒,让人避之不及。
有疫情了。
专家说,公众场合正确地佩戴口罩可以有效地阻断新冠肺炎病毒的传播途径。
电视上,央视主播朱广权正在给观众们演示正确的口罩佩戴方法。“段子手”不再像平时那般得意地炫技,严肃而正经:
清洗双手,保持双手干净卫生;蓝色面向外,白色面向内,将口罩两端的绳子挂在耳朵上,口罩内部的金属条置于上方鼻梁处;双手同时向上下方向将口罩的皱褶拉开,紧压口罩上方鼻梁两侧的金属条,使口罩完全覆盖住口鼻和下巴。
正确的洗手方法、正确的佩戴口罩方法网络上也随处可以看到。专家已经呼吁,民众要尽量少到人流密集的地方去。
但距之较远的我们的小城,似乎并未感受到那种威胁,人们照例每天去逛商场,采买“不可或缺”的菜品、用品。商场里等着结账的采买者排着长队,街上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戴口罩者十之有三,与未戴口罩者相遇时,双方会互看三秒,眼光都颇有深意。后者脸上更多了赳赳之气,仿佛认定戴口罩者不是外地回来的“崇洋媚外”者,就是本地“胆小如鼠”者。他们一脸坦荡,无遮无拦。他们我行我素,哪里人多往哪里去。“咱们不过是去采购些东西,在超市逗留时间有限。你看人家收银员,从早忙到晚,哪个戴口罩了?人家的命不是命吗?”
还真是的。收银员们几乎全都没戴口罩,但她们脸上没有“赳赳之气”,是对口罩完全无视的漠然。是呀,她们忙得没有一丝喘息的时间,谁还有心思琢磨口罩的事呢?也许她们心里只记得老板笑眯眯的脸,和过年发大红包的许诺。
非常时期,无论战争还是疫情(疫情也是战争,一种看不见硝烟却厉害得多的战争),大城市总是首当其冲。也没什么奇怪的。繁华富庶之邦,车如流水马如龙,瘟疫自然会如星火蔓延;偏远之地只要没有外乡人进入,便可自我隔离。小城市居民因此也变得不够敏感,变得有些盲目自大。钱钟书老先生在《围城》里写淞沪开战前方鸿渐的老家:“县里的居民记得‘一•二八’那一次没受敌机轰炸,这次想也无事,还不甚惊恐。”直到“开战后第六天日本飞机第一次来投弹,炸坍了火车站,大家才认识战争真打上门来了,就有搬家到乡下避难的人。”“在这种家庭空气里,战争是不可相信的事,好比光天化日之下没人想到有鬼。”这次的疫情之于我的小城,大约和战时方鸿渐的家乡小城没有二致。居民们只知有冠状病毒,不知其厉害;知武汉是疫区,总觉得疫情离自己很远。安逸的日子让居民们的思维固化,除了采买,根本不想当病毒遇到四十亿人的大迁徙,后果有多么可怖。
腊月二十八上午,我提醒先生:你出门儿记得拐去药店买两包口罩。是的,我说的是“拐”到药店,不是专门去药店。我虽然想到了买口罩,却只是顺口一提。心里想着,有了就买两包,没有就算了。不过我没想到先生比我还心大,意料之中的没有“拐”到药店。
我们不知,那时真心想买也没得买了,早被有先见之明的人给买光了。有兵临城下还漫不经心的,当然更有稍稍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的。那时候华为药店已开始限量供应,每位进店者最多只能买两包。但这规定难不倒聪明的采买者,只能加快口罩的售出速度。在所有药店的口罩售罄之前囤上十包八包的消费者很多,而我们,两手空空。
除夕看完春晚上网一刷,满网都充斥着疫情严重、扩散加剧的紧张气氛。群里有在卫健委上班的朋友,说年三十开了一天的会。“每个人都戴着口罩,看起来好奇怪。”大家终于达成共识:看来情势确实严峻了。
大年初一,一家人聚到婆婆那里。除了我和先生没有戴口罩,其他人都是戴了口罩进屋的。一大家子人,跟往年一样其乐融融。但是期间一直有关于疫情方面的互通有无。婆婆说:大家不要恐慌,有专家曾经给小白鼠做过实验,恐慌才容易有事情。真是网络时代,婆婆这个年届八旬的人开始给我们这些资深网民普及人所共知的常识。我们说:不是恐慌,没人恐慌,但是必要的措施是要有的,不去人流密集之地也是必须的。又有人通报刚收到的消息,说婆婆所在的小区就有一例,还不配合治疗,从医院逃了出去。还放话说,自己不想一个人死,要拉几个垫背的。大家又一阵唏嘘。有先见之明者说:一定是造谣,不要信。后来果然证实是谣传。
讲完了传闻,又互相询问,都有口罩没有?儿子买了两包口罩,分给我们一包。先生也终于变得很配合,收起了他小城市土著居民的赳赳之姿。我们下楼时遇到没戴口罩打水的邻居,瑟缩不安仿佛异类。这个星球的居民忽然间都变了模样,几日之间,人人鼻子嘴巴不知去向。
有人说,没想到那个春节最抢手的年货是口罩。还真是的。散步回去时又“拐”去药店,被告知口罩缺货、消毒水缺货,和防疫有关的物品都缺货。“支援一线了。”好吧,这个能理解,而且必须支持,大不了就自我隔离家中好了。
那个春节最大的收获,是对口罩的认知:口罩真是个了不起的发明。不影响吃饭,不影响喝水,还能阻隔病毒传播。关于口罩,百度百科如是说:
世界上最先使用口罩的是中国。古时候,宫廷里的人为了防止粉尘和口气污染而开始用丝巾遮盖口鼻,如《礼疏》载:“掩口,恐气触人。”《孟子•离娄》记:“西子蒙不洁,则人皆掩鼻而过之。”用手或袖捂鼻子是很不卫生的,也不方便做其他事情,后来有人就用一块绢布来蒙口鼻。《马可•波罗游记》一书中,记述他生活在中国十七年的见闻。其中有一条:“在元朝宫殿里,献食的人,皆用绢布蒙口鼻,俾其气息,不触饮食之物。”这样蒙口鼻的绢布,也就是原始的口罩。
所以口罩最初只是权贵阶层的用品。“讲究”的背后,固然是权贵们对劳动者鄙夷心态的外化,但是却也歪打正着,合了卫生的要求。他们也不会想到口罩有一日会具有保护功能,成为生命的守护者被广泛用于医疗领域,并且在2004年的“禽流感”、2009年的“甲型H1N1流感”中大显身手,在2020年春节及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炙手可热。
那个春节,天晴了天阴了,风起了风停了,只有树枝上的大红灯笼独自在寒冷中渲染着仅有的一分年味儿。大街上行人了了,口罩遮面,整个人武装到只剩眼睛。爱美的女子用黑的、白的、蓝的、粉的等各色医用口罩代替了艳丽的唇彩。口罩在诞生几千年后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巅峰时刻,同时却被万众期待着将其束之高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