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50多岁时，铤而走险过。不是偷盗、打劫……铤而走险是搞什么倒立书法。以为别出心裁就能搞得到几个钱。2006年，先在常德地摊，没有得到理想的票子，2008年又到了长沙地摊，还是不尽于人意。不是我骨头贱，非要倒写不可。无助的平头，忙而无计，使用的方法多么可笑，多么悲哀。
　　 我这么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公正公平不容易实施，名利圈难为平头开方便之门。正常去做，别个不一定知道几斤几两，不尿你，难于区别优劣。要是我光头闪亮或长发披肩，有堂堂一表的外形，东西就好卖了。凭这样的外壳子，不知道的就以为大艺术家光临，能激发人购买。若有一官半职，也有人请题字。不至于于地摊出丑卖怪，可以迅速摆脱困境。可我恰恰是平头，像个挑砖瓦者，不得已制造噱头，裁倒地面去试哈子，想这样打动别个感动上帝。
　　 我这么搞，不是我多么想钻钱眼，我可以过最起码的生活。是社会变，大量要钱，不得已还是要做金钱的奴隶。两个小孩读大学，费用存在极大的缺口，不得已而为之。
　　 我这么搞，作品依然卖得不多，不够理想。在有限买我的作品的人里，一个山东青年成为我感激的人。
　　 看见在一些书里，不乏小山东其人。就借用这个现存的名字，称呼这个不晓得名字的山东人。
　　 其实这个小山东不小，稍长个大，有一米八以上。小，是说他年轻，只有二十几岁。
　　 两次到长沙清水塘都碰到了他。他是卖古玩的，每逢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在清水塘摆三天地摊，吃的职业饭。可能附近租了屋住，才方便那千来斤东西出摊，因为其中有的古玩是铜的铁的、玉器、石头……分量重。
　　 我第一次是2008年4月份到的清水塘。星期四晚上到，临时落旅馆住宿，最便宜的房间也要40元一晚。有些不舍，稍微犹豫一哈，40元的房间马上被柜台旁边的等着的人群订光。再开口订时，已售一空，就要我在人来人往20元一晚的楼梯下面睡了。真叫见缝插针，一高一低那么丁点空间刚可摆张单人床，刚可容人躺下。拉上门后，憋闷，有蚊虫叮咬，空气不流通，脚步就在头上响，哪里睡得好。没有办法，出门在外，只有这样了。
　　 第二天天不亮，旅馆方便大家去抢占摊位开门早，若是婆婆妈妈去迟一点，可能就没有摊位了。所以这些人都像和帝修反争时间抢速度，行动果敢。
　　 进清水塘大门，摊位就是大坪的水泥地面，用白油漆划出白线标示的方框。每个摊位宽约1、5米，深约1、2米，刚能摆出一些东西和站个把人。带来板凳的可以坐着，没有板凳的就一会站一会蹲交替进行。一摊挨一摊并无间隔，两条摊位中一条通道，整个大坪显得密密麻麻。顾客在通道中不能从容举步，只能缓慢来去，观赏就站立，选货则蹲下，才能过手。
　　 大门左边20米深是单位楼房，后头一长条围墙，一边长条铁丝网对应，靠墙靠铁丝网两边，是若干摊位，当中走人。这里得天独厚盖了瓦顶，无论晴雨，皆可摆摊。大坪摊位则是露天，光天化日之下，晴天可摆，雨天不行。
　　 摊位占满，工作人员（收费的）来向每个摊主收20元的摊位费，不管你有没有收入，首先要交钱，才有摊位使用权。来的慢，出钱也买不到摊位了。
　　 天南海北人，在这里形成数百古玩摊子的集市，小山东是数百古玩摊子里的一个。
　　 有丁点不好理解，怎么在毛主席生活工作过的地方来经济创收呢？可以搞一个更加大的地方搞地摊经济的。
　　 到了这里，为了各自的梦想，或长时或暂时在这块宝地干着营生。
　　 到了摊位，各自马上在地上摆出带来的东西等候顾客。
　　 6点多，卖早点的来了。在人们纷纷进餐之时，花一元钱买了四个馒头，就着带来的水吃了早餐。
　　 不足7点，部分游客已经进场，后头有源源不断的人。
　　 我蹲于地面，在铺的毡子上，用4尺宣纸写横幅（正文28个字的唐诗）。来了两个人问，100元的价格回答后，他们要走，可能觉得地摊是便宜货的天下，不值这个数。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就说买一送一。还是挽留不住，没有成交。
　　 几拨看的人过去，这时候一高个青年出现（就是本文主人公小山东），他略微看了看，问了价，果断拿出100元给我，估计他知道值得多少钱。见他慷慨，就送他一张，两张放一起卷了给他，他高高兴兴走了。
　　 见没有什么人惠顾，就要旁边摊主代为照看一下，好奇地用几分钟转了一圈。一条条的摊位布满偌大的坪子，一条条的走廊是很多观赏的人。最多的是古董摊子，旧书摊子只有几个，像我写字卖的还有一个，生意好像也不行。又看见了高个青年小山东，他就在靠墙的一排密密麻麻的古董摊子里。和他讲了两句，重新回到摊子上来。
　　 10点多了，还是只有小山东的这一百元。其他古董摊位有成交的，好像也有没有成交的。开始的两个人又转来了，要看我的会员证，以为我是省书协会员。我说，入选了省书协三次大赛，已经够格（会员证是2010年办的，这时没有，不好冒充）。他们不置可否。我又拿出几斤重的《中国书画信息大全》，给他们看上面登的我的作品，他们就要这个作品原件，我说原件寄给中国书画报社了是不退的，现在重写一张行不行。我的说话没拉住他们，走了。不知道是信不过还是看人的外表不得法而作放弃……弄不明白他们究竟要什么。
　　 中午吃了五元盒饭后，下午人渐渐地少了，有一个饭店的带来红纸，要我写了一张他们明天要用的婚宴启事，给了10元。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回去的时候，还是那点钱。心想不能住旅馆了，花了10元搭摩托到小孩的大学住去了。
　　 这一住不打紧，等我和儿子星期六赶到清水塘的时候，没有摊位了。没有办法的时候，找到小山东。小山东好像山东及时雨宋公明，毫不推辞，要隔壁摊子帮助照看一下，马上就带着四处找地方。
　　 找到后大门空着的地方，没有规划摊位的这里有空处。小山东去找经办人，一会交涉准了，我就在那没有摊位而有铁丝网的空地摆摊。不是小山东出马，这天我就只有看的份了。地方正合我意，两幅挂轴可以挂铁丝网上，人也可以靠铁丝网倒立写字。并且这地儿出出进进流动人多，热闹，一点不比其他地方差。
　　 我倒立果然制造了噱头，马上就有两个人买了，几个电视台几个报社的记者，先后拢来，接受了他们采访，采访完毕又卖了几张。桃源收藏协会会长王兴武，这时候我们不认得，也买了一张。省新闻图片公司的一个人也买了3张。还有两个青年三个中年也买了。一个青年见写不赢，放在旁边破了一道口子的一张也要了，他知道破口是可以装裱完整的。人走散，一个酒店大佬要我上门去写，不好不去，莫造成误会，以为架子大。大佬可没有和身份相等的大气，后来给的钱和别人差不多，还是写的他作的文字，有数百字，费时。可是后面来了几个顾客，只看见我儿不看见我，他们走了，丢了好几笔生意。这天有一千多，搭帮小山东，不是他，哪有这地方操作，哪里卖得这么多钱。
　　 星期日赶出来，迟了一步，“风水宝地”由一个卖仿真画挂轴的用了。我在他边上用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施展不开，收入又回到开始那天的样子。就是省新闻图片公司的那人又来了，买了两张。
　　 钱交小孩去做生活费，我就从省城搭车300多里回家了。因为星期一到星期四，不是地摊业务的日子，无事可做。外面开销大，想回家做牌匾弄几个。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融入城市，素质的差距极大……
　　 可是，后面还有第二次到长沙。
　　
　　 二
　　 于大地方，向往是一回事，向不向往得到又是一回事。高昂的费用，让我不习惯，不舒畅，水土不服，吃住诸方面不便。
　　 家里牌匾业务不景气，自个门面守株待兔，难解燃眉。面对越来越高的物价束手无策，开支还要必须打出去。虽无底气，还要去碰运气。就在这样的矛盾心情中，不得不再去又爱又畏场合的长沙。没想到，这次依然得益小山东帮助。
　　 又于星期四搭车到儿子读书的大学住宿。食堂吃了晚饭回到宿舍，有个学生前面看了我在清水塘电视台对我的采访，看到了倒立写字，佩服地要我送张字。儿子和我说了，我马上从带来的作品中拿出一张，问要不要得，这学生连连说好，拿出一本买的书法集酬谢。我真心不要他的这本书，送张字算什么。他却非要给，儿子旁边不说什么，只好收下。
　　 我睡宿舍几张双层床其中的一个空铺。醒来到了星期五早晨，和儿子空腹离校，去坐公交，到了清水塘，再吃点什么。
　　 每车拥挤不堪，人满为患。路上转车两次。下车上车，人人像赛跑冲刺，怕拉下。城市生活节奏快。
　　 到了清水塘，大坪摊位满员，走入左边长廊察看有无空位。好不容易在靠铁丝网的一长溜中找了个空位，距小山东的摊位20来米，他们老订户的摊位在固定地方。我这临时游击队员，就须临时找。
　　 在我卖了一张作品的时候，小山东过来了，他告诉我一个信息。说是大门口有专家收集捐赠的书画作品，为汶川地震搞拍卖的。
　　 听到小山东的信息，不由跃跃欲试。出去一看，大宣传牌在那里，一个多钟头前进来，只关心快些捕捉摊位。不斜一眼，居然睁眼瞎一般，没有理会有何异常，没有走过去对大宣传牌看哈。不是小山东告诉我就错过了。这样的平台求之不得，参加公益活动支援汶川，还可证明一下能量，是乐意做的。
　　 我转来蹲于摊位，在地上的毡垫上，铺好四尺整张宣纸，竖式写了一张毛主席诗词，接着又写了一张毛主席诗词。
　　 盖了章，拿两张去交。主审作品的是一个接近80岁的老师，旁边几个青年工作人员。
　　 交作品的，大多是衣食无忧的相貌堂堂的省城名流。只有一个和我同时到达的四十来岁的青年，他是来自摊位。青年交了一副字，一副篆刻。篆刻退了，字收了，我感觉字也好像略差火候的样子。
　　 老师把我的两幅作品看了，比较后也只收一副。一工作人员登记作品，一工作人员发荣誉证书。
　　 红壳荣誉证书正文是：衷心感谢您给“心系汶川、情动潇湘——名人名家书画艺术品义拍会”捐赠书法作品一副。特颁此证。上填我名字，下印着举办方名称、印章。（注明，交的这副作品果然进入拍卖，电话通知我看电视拍卖实况，由于不方便没有看。后来通知拿作品集，已经回家。儿子代替拿的，回来说价钱卖得好。具体是多少，他说发书人也记不清楚，没有讲具体数目。让我高兴遗憾并存，高兴的是免费得到作品集。遗憾的是有人问我拍卖金额不好回答别个。翻开书，没有看见那位同时和我交作品青年的作品。国内名家为多，名不见经传像我这样的没有几个。只有一百多副书画作品拍卖，其他是古董文物之类东西，占了两百多件。体操运动员李小鹏、刘璇，跳水运动员熊倪，是拍卖的他们交出的金牌。）这是很值得很有意义的一天。
　　 第二天，我和儿子搭车出来。到清水塘一项项把东西拿出来摆摊的时候，发现两颗章子不翼而飞了。啊，车上拥挤，可能上人的时候被踢翻了放于车底的袋子，泼出来不知掉在车上哪个角落了。当时不知道，现在找已晚。没有引首章尚可，没有名章别人是不行的，是不可缺的。
　　 摊位里，有卖章子的。买了一枚，可做引首章，可是他不能赶急刻出名章，第二天才能交货。
　　 为难之时，小山东带一个人买作品的来了。说明了情况，他说送我一个刻章的石料，他卖了石料。他借刻刀，要我自己刻。篆书我可以写，但是没有刻过。他就说我的名字写给他，他拿着马上找人刻去了。半个多钟头后，小山东把一个玉石印章递到我手上。不由大喜过望，问他好多钱，他说送给我，他怎么也不要我的钱。推推拉拉不好看，就写一张作品送给他。当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下有如云开日出，下面的事情就顺利了……为我，这要耽误他多少时间，影响他看摊，影响他的真金白银啊……他是生意人，却没有生意人的锱铢必较。我们萍水相逢，竟然如此仗义，真的少有见。
　　 这颗印章现在还用着。
　　 后来再没有去长沙，清水塘可能也再没有地摊。小孩他们自立了，我也拿到退休工资了，就无须再当金钱奴隶了。我只在心里祝福小山东，日子过得比我好，什么事也难不倒。
　　 人海茫茫，小山东现在在哪里，不知道还是不是老本行，我们没有联系，但愿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