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戏水鸟(散文)
◎河乌:戏水是因为寻找果腹的食物
天气炎热,让人不得不走出门,去河水里泡一泡。
东北的天气总是走极端,要么酷寒难挨,要把人冻个硬梆。要么酷热难当,热得人像热锅上的蚂蚁,去哪里都觉得不安生。作为一个东北人来说,六个多月的冷寒期,还是习惯了被厚厚的棉,裹着过的日子。在这样的严寒冰雪里浸泡过的,无论是种子还是胚芽,茎叶还是果实,都慢慢地滋生出了抗寒素,不大不小的霜冻已经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玉米苗窜得正狠,已经快没了肩膀,此时见那一顶金黄的草帽子,在绿波上漂浮着,我才想起这天气的炎热是每年必须要来到的,如若不然,庄稼的成长便成为一个问题。这个成长的瞬间,不光需要人的勤力,还需要温度的助力呢。
消一消暑气要有一颗清爽的心。人都说心静自然凉,心情烦躁自然会生出一脑门子汗水,心底生起的火,会把自己烧得焦头烂额。看不见的酷热,自己去感受,也如油锅般煎熬。世事如柴,需要做的是,不要让它过分干燥了,没事的时候,把它润得湿湿乎乎的,即使添两把火也无法引燃。那一颗清凉的心还需要透明一些,任纷扰如风,不为所动,就如我此时此刻,款款于土路间行走,却觉畅游在锦绣大道上一般。
细碎的流水声流进耳孔,又于心灵间流淌着,清凉的感觉已经盈满心胸。我此时的男性作态尽显,一条大裤衩是全身唯一衣物,脚上拖鞋,一条毛巾搭在肩上不为遮蔽肉体亮色,也算是很好的摆设。气温固然让人无从选择,从管护站到水漫桥的路程不是很远,一排粗大的水泥管子,就如同天然形成的洗浴中心,这里的七八根管子就将成为一个关起门来的单间,坐到管子里,便如坐到水塘子里一样惬意,没有谁会说我有伤风化。
此时阳光充沛,这片大地里庄稼的叶子有些发蔫,连风儿都变得慵懒万分,蔫蔫的,失去了疯跑的兴趣。我踏入水泥管子那一刻,就好像揿亮了一道电门,清凉的感觉立即风转开来,酷热转瞬消失。坐下来,流水漫过身体,如同有一双曼妙的手在按摩着,手法细腻传神。
大管子里的独特感觉,非常奇妙。绝不是“管中窥豹”那般狭小,河上下在这根管子里,变得无限悠长。我扭头看见上面河流之中的一片裸石上,停落着的一只鸟,吸引到了我的目光。
如果此时我在桥上,断然不会看到它,它会悄然飞去而不会被我发现。它全身为咖啡黑褐色,这种色彩与水中裸石的黑灰色很融合。我只是转了一下目光,进行身位调整,再去看它却不见了。我诧异它是不是发现了我的存在,而倏忽间飞离,这种鸟儿动作十分灵敏,飞来飞去如同是一个魔幻般的影子。
它又在石头上出现了。我观察它的形态,脑子里迅速做出了反应。它叫褐河乌,是一种擅长在水中捕食的鸟儿。它的个头大小与翠鸟相仿,却没有像翠鸟那么长的喙。与翠鸟不同的是它并不捕食河中的鱼类,它生活在河道之中,河岸边的各种昆虫以及水中的昆虫,是它的主要目标。我经常在水里摸蝲蛄摸蛤蟆,翻开石头时,就能看见石头上寄生着一条条长虫子。这些虫子如同蜈蚣一样,生着许多的脚,爬来爬去的给人张牙舞爪的感觉。有人说,这种虫子很好吃,却没见谁吃过它。这些虫子既然可以吃,觉得收集起来还是很麻烦,不如安安心,捉几只舞动着大螯的蝲蛄容易些。
它停落在石头上,腿部略微弯曲着,尾巴上翘,头与尾不停地上下摆动着,显得非常的灵动。它又钻入水中,无声无息地,自然而随意,没有怎么不适。它善于在水中觅食,潜水跃波之能事尽显,尽管它的外形有些像林中鸟,类似于捕捉松毛虫的山雀,它却选择在河间生活,自然有它的道理。生活角度的获取,是经过反复验证过的,可不是唐突冒进。
它又站到石头上时,身上几乎看不见一丝水星,就好像根本没钻入水里一样。水的流速不慢,去水里捕食虫子是有难度的,小小的鸟就好像一艘小小的潜艇,在有限的时间里,完成水里的潜游。
它称得上是真正的水鸟了,这只鬼精灵一般的家伙,私人空间还是非常隐秘的。它在这里所进行的一系列生活状态,没想到被人窥探到。它想不到在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里,把自己的身姿展现无余,被人尽收眼底。
它在石头上,身子微微躬起,稍稍一纵,便如一根弹簧一样弹出。我的视觉没有跟上它的速度,正觉得找不准方向时,它已经落到更远一些的石头上了。我还是一动不动,俨然成为了河中的一块石头。其实,做一块石头也是很难的,入定心态是不容易做到的,心无杂念,心无旁骛,让自己融入周边的景物之中,流水默默流去,时空空净,所有杂念都随着河水流去,此时的眼里没有了一切。
那只鸟消失在视线之中,流水汤汤,我木然而坐,竟然忘记了还有洗浴这么一件事呢。
◎鸳鸯:戏水并非培养感情
清早下了一场小雨,随着雨滴的落下,一股清凉的风也随之而来,在这两天所积攒下来的溽热,被洗涤得一干二净。大地里的玉米,刚刚吐出新叶,一片新绿非常的养目。整整齐齐,方方正正,还别说,人工与自然相结合的产品,也是这么的赏心悦目。
玉米正在发疯地拔高,自然而然地筑起一条绿色通道,此时觉得无比的奢华。顺着这条路向前走不远,就来到梨树河的河边。还没有到达前,流水细碎的声音,早早就充盈于耳,声音越响,越证明其丰沛的水量。河水的流速很快,于山间流淌到此,不过十几公里,那份森凉还没有消除,在桥头伫立,便可迎取无边的清爽。
我非常喜欢来这里,自然是喜欢这里的宁静。流水淙淙有着一种律动感,却是非常好的心灵安抚。自然之声与心灵脉动相结合,会不知不觉地把盘桓在心里的烦躁与不安,都卸载下来,交付于河水带走。就像两岸的树木,到了那个季节,很自然地把叶子托付给河水一样。在这里,河水的清澈直达心灵,如同一面镜子,透射着身心,让灵魂都变得至清至纯起来。
阳光晴好,映照得河水十分透亮,河底泛起金黄色彩。黄色的河沙铺满开来,一个个卵石,大小分布有致,一群群黑脊梁的柳根子鱼,不时地亮出银白的肚腹,闪一下光。还有,远处的水域之中,隐隐约约有两只鸭子一样的水鸟在畅游着。河岸两边都是一大丛一大丛的柳茅,在遮蔽着这片水域,它们时而在柳茅间游荡着,时而扎进水里,显得悠闲自在。
我的目光不够锐利,还是感觉到了这两只水鸟身上的色彩不一般。它们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野鸭子,我的脑子里翻腾着记忆里的符号,想努力与之相比对。很遗憾,实在想不起。距离有些远,这两只鸟身上的信息过于浅淡,让我的意识也模糊起来。不过,我此时想起了望远镜,为什么不去取望远镜呢?有这样的高科技产品,会把我的目光放到更远的地方。因为有了它,让我的脚步更坚定,目光更敏锐。
当我气喘吁吁地回到河边,稍稍稳定一下心神,就去河面上搜寻那两只鸟儿。河面上空空如也,不见了两只鸟儿的踪影,它们飞走了吗?我忙架好望远镜,仔细地搜索着这片区域,啊!终于发现它们了。在一片柳茅的后面,一棵稠李树下,这对鸟儿正在石滩上,梳理着羽毛。其中的一只,羽毛非常的艳丽,出乎我的意料,它们竟然是一对鸳鸯。
那只雄鸟是异常美丽的。它的额与头的中央是翠绿色的,细长的冠羽,显示出翩翩的绅士风度来。两条内翎成扇形,直立成帆,成栗黄色。胸与胸侧呈暗红色,并带有金属的光泽。雌鸟要相差很多,没有冠羽,没有内翎,更没有这些艳丽的色彩,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雌鸟在仔细地梳理着羽毛,雄鸟在一旁陪伴着,不急不躁,谦谦有礼,显得非常有风度的样子。好像它在等待着妻梳理完毕,它们便一起出门似的。
鸳鸯在我们这里是不常见的。我记得第一次看见鸳鸯,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是在林场的通勤车上,从山场劳作归来。路过一个路边的池塘,水面上所游荡的两只鸟儿,雄鸟那艳丽的色彩,让人记忆太深刻了。这个形象总是在年画上出现,成双成对,形影不离,象征着忠贞的爱情。这个寓意是天长地久,百年好合,家庭和美。这对鸟儿的本身意义太厚重了,它们是一对吉祥鸟,已经深深地入驻到每个中国人的心里。它们从画面上走下来,真真切切地来到眼前,怎么就不觉得新奇呢?
“鸳鸯,鸳鸯,那是鸳鸯!”我就是这么喊的,尽管车上的人都很诧异地看着我,虽然通勤车一闪而过,我却不怀疑自己的目光,不会辨识错误的。我这么喊,感觉自己把锁在心灵深处的那对鸟释放了出来。这一次的镜头里面,看得更加清楚了,让我近乎于贪婪地凝视着,一刻都不敢松懈。
我稍微调整了一下身位,却发觉它们被惊起来。它们边飞边鸣叫着,发出短促而响亮的“哦儿,哦儿”的声音。镜头面很窄,一下子飞出了镜头之外。我忙去空中寻找着,茫茫天际与不远的森林交际,让它们的影子融入进去,无法分辨。
两条牛晃晃荡荡地走进我的视线,它们被一位老汉牵引着,沿着河边的茅草小道走来。我不禁一阵苦笑,望着两只鸟消失的方向,有些怅然若失。唉!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看见它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