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交叉薅住羊的前后两腿，向上一提，将羊放倒，膝盖顶住羊的身子，将羊的四条腿对角绑了，一下拎到案子上。半尺长一寸宽的单刃屠刀，在手上一转个儿，左手在羊的脖子上抚摸着，羊闭着眼睛，突然一个急刺，羊还没来及叫出声，脖子已被洞穿，食指粗的洞血流如注，盆里的血泛着沫，可怜的羊登了几下腿，便呜呼了。
　　 解开羊腿上的绑绳，从羊的下颚到羊尾一刀划开，又分别抓住羊蹄环切一刀，再从内侧一刀划向肚子刀口处，用刀尖在肉和皮之间点划着，待羊皮可以用手抻住时，便放下刀，一边直接用拳头捶打羊皮，一边用力抻，很快一张不带一点儿肉丝的羊皮便被剥了下来。旋刀一周羊头卸下，开膛抽出食管，扒出心肝肺，再将肠子扒到盆里……
　　 行云流水般的20分钟。
　　 那手法、刀法，竟有着艺术表演秀般的诱惑。每天围观的人很多，当然，还因为杀羊的是“晓杰特色羊汤馆”20多岁的美女老板。
　　 一
　　 晓杰出生在辽南东部山区。初二的时候已经出落得像大姑娘了，一米六五个子，健硕丰满，凹凸有致，圆圆的苹果脸，水灵灵的大眼睛，弯弯的浓眉，会说话的酒坑，齐肩的马尾，清脆的嗓音，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只是对学习兴趣不高，老师们虽有微词，可同学们喜欢她，更是男同学心中的女神。
　　 城里建筑工地，火辣辣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穿透衣服，炙烤着皮肤，汗水像檐头的雨滴从脸上、下颌簌簌落下。晓杰穿着被汗水浸透的蓝色旧衣服和小伙子们一起搬砖，装独轮车，只有黄色安全帽后面露出的马尾，才可以分辨出是个女性。“晓杰，歇会儿，喝口水吧。”一个手拿矿泉水的小伙子快步奔来。晓杰直起身，抬起头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两下，摘下已经磨出洞的手套，接过瓶子，仰脖一口气灌下多半瓶，喘了口气说：“谢谢，军哥。”
　　 军哥全称叫王学军，大伙都叫他军子，和晓杰同村，比晓杰大两岁，一米七五的个头，标准身材，模样还有点和晓杰联相，起初好多人都以为他们是亲哥俩儿呢。军子也是初二就辍学外出打工。年节返乡时，牛仔裤，T恤，运动鞋，一身时尚装扮，在晓杰眼里青春活力，时尚帅气。晓杰辍学打工大多是受军子的影响，这次也是投奔军子来的。本来军子对晓杰就心仪已久，也算遂了心愿。晓杰渴了送水，还经常送些小食品，打水打饭跑前忙后，吃饭也凑到一起，肉、菜经常往晓杰的饭盒里拨，周围人都习以为常，可晓杰还是很感动。特别是晓杰刚来不久那次搬砖不小心砸伤了脚，军子二话没说背起来就往医院跑，挂号、处置、打针等一手包揽，钱也是军子拿的，每次换药也都是全程包办，晓杰还他药费，当然也没要。
　　 慢慢地晓杰的心也完全给了军子。外人眼里的兄妹，此时的欢声笑语、歌声时常在工地上飘漾。情绪好，工作有干劲，他们时常受到老板的好评和奖励。
　　 二
　　 两年后，军子自己开始拉队单干，或承包工地的木匠活，或是瓦匠活，或是钢筋活。
　　 军子负责施工，晓杰负责后勤，买菜做饭。过去在工地给人打工时，下班吃完饭换上衣服还会去夜市、商场逛逛，可现在和军子拉队伍，施工、安全等要和军子一起合计，伙食安排还要调剂，因为过去在工地吃饭时有体会，伙食调剂不好也会影响工人干活心情和工程进度，哪怕是每顿咸菜拌得好坏都影响着工人情绪。晓杰这个山里长大的孩子能吃苦，干活也泼实，每天都三点多就起床，把饭菜做好，然后又顶着星星，披着晨雾，登上三轮车一路颠簸着奔向市郊的蔬菜批发市场。这一早批发的蔬菜不仅新鲜而且便宜不少，细算起来也能省不少钱。买菜回来，吃口饭，收拾，把中午的饭菜打兑出来，又去工地和军子一起忙活。省略掉了女孩爱美打扮的一切程序。晓杰和军子成天工作服不离身，人黑了，也瘦了，也成熟了。已经没了逛超市、商场的时间和乐趣。钱是挣多，心也操多了。仗着他们都年轻，肯吃苦，接受能力快，又是从打工干出来的，他们承包的活不仅质量有保证，而且从没耽误过工期。工人挣得多，他们也赚得多，口碑也好。
　　 军子和晓杰从租房，到买房，住在了一起，但也只是很晚回去睡个觉而已，可晓杰还是怀孕了，恶心、呕吐，吃不下饭，剧烈地反应也没有让晓杰的脚步停下，起早买菜、做饭、跑工地，军子心疼晓杰，一再劝其好好休息，可看到工地军子忙不过来，晓杰哪忍心歇着。一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晓杰和军子商量：要不咱把孩子做掉吧，趁我们还年轻，时候也好，多挣点，帮帮家里，给孩子多攒点，眼下我们还不能结婚。军子同意了。
　　 手术后的第三天，晓杰出院了，不顾军子劝阻，又开始忙碌。买菜，做饭，工地，八月里热浪滚滚，炙烤的工地，蒸笼般的厨房，脸色苍白、身体虚弱的晓杰晕倒了，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忙。几次三番，实在劝阻不了，军子打车强行将晓杰送回老家休养。
　　 三
　　 半个月后的一天，晓杰兴高采烈地回来，拿出钥匙开门，咦？门怎么没锁？推门进屋，只见厅里沙发上坐着一个长发披肩身穿粉色连衣裙的姑娘，看上去身材不错，面容白皙，瓜子脸，大眼细眉，鼻直嘴小，唇涂淡膏，脚穿白色凉皮鞋。见晓杰进来并无丝毫惊慌，而是以先发制人的口气说道：“你是军子的前女友，叫晓杰是吧？我是军子的现女友，叫娟子。你请坐，天太热，我给你拿罐饮料吧。”突如其来的一切，晓杰顿时大脑一片空白，竟然哑口无言。撇下背包发疯一样跑向工地。
　　 啪！一个脆响的耳光把正在和工人看图纸的军子甩了一个趔趄，安全帽也滚出好远。一脸懵逼满脸怒气的军子转过身，看见站在面前的晓杰，脸色煞白，上牙狠狠咬住嘴唇，怒目中无声的泪水嗒嗒落下，立时傻了，“晓杰，你，咋，这，我，我……”
　　 原来，晓杰回老家养病走后，工地、伙房的一切事都有军子一个人担着，有时候忙不过来就临时找个工人搭把手。操心、劳累、想晓杰，军子几近崩溃。几天前的晚上，闷得不行了，去喝酒，本来酒量不错的军子那天喝了一杯白酒、两瓶啤酒就多了，大半夜摇摇晃晃往家走，竟然转向了，靠在一栋楼门口睡着了。
　　 娟子下夜班回来，一眼便认出了军子，知道军子是工地一个小老板，人也帅气，虽然心生羡慕，怎奈已名花有主。现在看来军子是失恋了，不然喝成这样怎么不见其女朋友呢？也许是冥冥之中赐我的姻缘吧。娟子心想。
　　 出租房内，娟子给军子脱了鞋，擦了脸，喂了杯温开水，扶到了自己的床上，看着睡得呼呼的军子，娟子伸出右手将军子脸上的头发抹到头上，又在军子的脸上抚摸着，犹豫了一会儿，娟子也脱衣睡到了床上。
　　 一个心甘情愿，一个糊里糊涂，手上摸索着，嘴里还喃喃不清地叫着晓杰，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军子酒醒睁开眼看到陌生的屋子，身边依偎着陌生的女人，看看赤裸的自己，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也彻底懵了！
　　 娟子讲述了经过后说：“反正你也失恋了，我早就喜欢上你了，和你在一起，是我自愿的，我想做你的女朋友。”
　　 “哎呀！这，这那和哪呀！”
　　 军子把晓杰的事和娟子说了。然后说：“我给你钱，给你补偿。”
　　 娟子说：“我不要你的钱，我看上的是你的人。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要不我们三个坐在一起商量解决吧。”
　　 军子觉得娟子救了自己，还把人给了自己，很对不住娟子。就这样娟子就出现在了军子和晓杰的家里。
　　 晓杰愣在那里，心里乱极了。
　　 四
　　 市场旁边的两间门市里食客们耐心地排队等候。门正上方：“晓杰特色羊汤馆”牌匾在弥漫羊汤香气中，有一种解暑消夏的魅力。
　　 晓杰在回家养病期间发现镇上的羊汤馆生意特别火爆，每天都有城里人特意开车来喝羊汤。一顿鲜香热烫的羊汤，出一身透汗，盛夏里舒爽极了。
　　 城里人，乡下羊汤……晓杰心里想着。
　　 晓杰到羊汤馆打了十来天工，每天起早贪黑，所有活都抢着用心干……
　　 本来计划和军子在城里开个羊汤馆，可是造化作弄人。晓杰毅然离开了军子，带着一颗受伤的心，租下门市，开了这个羊汤馆。
　　 新杀羊的骨头投入大锅里熬汤，再将切成砣的新鲜羊肉与清洗干净的羊杂一起投入半米多深、直径一米多的汤锅中煮。每天晚上小火慢炖，直到次日早上才开始卖，通宵达旦地用文火熬煮，羊骨头里的骨髓、胶原体等就都熬到汤里了。
　　 羊骨以外的羊肉、下货等煮熟后捞起来沥干，然后切成或条或块，放入滚开水里一氽，再倒入汤碗中，冲入滚烫雪白的羊汤，就这样包括羊肉、血条、脂油与头、口条及肚、肠、心、肝、肺、腰等内脏切成的条条块块，除羊的皮毛之外，应有尽有，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羊肉汤就做成了。再按照各自口味配上香菜段，葱末、辣椒油、胡椒面、盐、味精等调和就可以享用了。
　　 晓杰卖的羊汤严格按照配方和程序做，并且坚持现杀的羊，精心熬煮，料足量大。还推出了喝羊汤免费享用大饼、火烧、馒头等主食。以至于每天用餐的顾客都要排队。
　　 红红火火的生意，忙忙碌碌的日子，晓杰倒也觉得充实，日子也算安逸。
　　 五
　　 姐！快来看，羊要死了！
　　 傍晚，服务员小玲在屋后喊道。
　　 晓杰急忙跑出去，一只羊的拴绳缠吊在脖子上勒得奄奄一息了。店里杀羊的师傅这几天家里有事，昨天晚上杀完羊到现在还没回来，又联系不上。这一只羊，几百块钱不说，晚上不把羊汤熬好，明天也没有卖的呀，客人来了怎么办？
　　 晓杰急得手足无措。
　　 姐，要不咱自己杀吧，看师傅杀得也不费事。小玲对晓杰说。
　　 晓杰点头，摇头，又点头。
　　 晓杰学着师傅的样子，和小玲各抓住羊的一只腿，顺利把羊绑好，然后抬到案子上，拿来接血的盆，找来师傅杀羊的刀。
　　 小玲用力拽住羊的腿。
　　 一寸宽，半尺长的刀在晓杰的手里好像有几十斤，两只手握着，对着平时师傅下刀的地方，闭着眼战战兢兢扎下去。
　　 咩——
　　 奄奄一息的羊此刻却发出了痛苦又可怜的叫声。
　　 晓杰又闭眼扎了一刀。
　　 羊的叫声更大了，眼里也流出了眼泪。
　　 当啷！晓杰手里的刀掉在地上。
　　 晓杰也放声大哭，好像这些年来的委屈一下子全迸发出来了……
　　 小玲找来一个认识的在市场卖猪肉大叔，总算把羊收拾了。
　　 杀羊师傅回来了，每天照常杀羊。
　　 只是晓杰每天都亲自给师傅做帮手。
　　 没事的时候总爱在羊的身上摸来摸去，还拿着师傅的刀端详，比划。
　　 一天， 晓杰对师傅说，今天的羊我来杀，你给我指点。
　　 师傅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只见晓杰来到羊的跟前，伸手交叉薅住羊的前后腿，向
　　 上一提，便将羊放到。膝盖顶住羊的身子，将羊的四条腿对角绑了，一用力拎到案子上。
　　 只见晓杰拿过屠刀……
　　 目睹整个过程，师傅都看傻了。
　　 晓杰却丢下屠刀，跑进屋里又大哭起来。虽然晓杰不忍心屠戮生命，虽然也知道“牛羊一刀菜”，可又不忍看到羊受到更多的痛苦，也所谓“君子远庖厨”吧。所以，精心学习，仔细揣摩，加倍苦练，尽量减少羊被杀时的痛苦。
　　 但她还是亲手杀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此后，晓杰脸上的笑容里便多了些忧伤。
　　 滨城，美女杀羊也成了一道风景，有不少人甚至特意来看晓杰杀羊。
　　 那年春节，一单位给职工分羊肉，晓杰一口气杀了40只羊。虽然赚了一笔不小的手工费，还白得了40张羊皮。可人家把羊肉拉走后，晓杰大哭一场。
　　
　　 晓杰喝醉了说她二十多年，杀的羊有上万只，能堆起一座楼。
　　 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后，盘掉了三家晓杰羊汤店。
　　
　　 龙盘山静安寺里多了一个尼姑，山坡上也有了一个放羊的尼姑，只是这群羊不杀也不卖，任其自由繁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