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春天的啼鸣(散文)
◎杜鹃鸟:一声声啼鸣下的隐情
山里的孩子爱春天,爱的是哪里呢?一冬的苦寒刚刚摆脱掉,笨重的厚棉甩下来,一身的轻松是最直接,最悦人心怀的。啃了一冬天的咸菜疙瘩终于可以撇下了,满山的绿啊,都是可以填进肚子里的,就像嚼了一冬干草的牛马,一旦搂开了青草,打死了都牵不回槽。春天给人最直接的感觉就是,新鲜!
管护站对面的山坡上,遍地都是山野菜。有非常熟悉的山菠菜,山茄子秧,再就是刺五加。上来山坡,费不了多少工夫,就可以采上许多,这些野菜都有着一股格外的清香,满满的都是春天的味道。
我所采的野菜当中,还有一些赤芍的嫩芽,一拃多高,茎叶上有着让人一眼就可以辨别的红色。把这些赤芍嫩芽唤作野菜,还是有些牵强,恶苦的味道,直击味蕾。我却喜欢这个味道呢,好像能唤醒心底的经年杂陈。它所生长的地方与别的野菜相违背,它独独喜欢阳坡,此时,那里的绿意要差一些,能看见可以吃的野菜,只有它一份。
我刚刚把野菜焯水,拍了几瓣蒜,炸了些辣椒油,准备凉拌着吃,却听见北山坡上传来清晰的鸟鸣声,清晰得很,好像那里安装了一个大广播喇叭。“光棍好苦,光棍好苦”,声音传播在山野间,随风飘出去好远好远。来我们这里的杜鹃鸟为啥都是这些发泄愁怨的“光棍鸟”?为啥就少了“布谷布谷”的催耕鸟呢?小时候,我就质疑课本上的知识,我们所学的课文当中,介绍了布谷鸟的情况,便认为没有解决个人问题的布谷鸟,是不会先去催耕的。
后来,这只鸟年年飞来,我也在这个声音里,慢慢长大,习惯了这个声音。渐渐地也知道了一些相关知识,才知道这只天天高喊“光棍好苦”的鸟儿,是其中一种杜鹃鸟而已。
我走出门来,望着声音传来的北山坡。那里有一片挺拔的落叶松林,与上面的柞木林衔接得很紧密。落叶松的芽蕾是近几天刚刚伸展开的,浅浅的嫩绿轻飘飘的,好像风儿轻轻吹来,便可吹拂而去似的。此时的柞树叶子没有充分展开,枝头上的叶子拧成个麻花劲,破解这个劲儿需要更释怀一些的春风。从一片叶子的释放过程,就能猜到内心木讷得很,寒冬的阴影不尽数排遣出去,就无法迎接这舒心的季节。
一声声的申诉般的叫声够急的,我好像看见了那颗在山岗上焦急的心,不由心里一动,就迈步向那里走去。我很想看看这个只闻其声,不见其身的家伙,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山坡有些陡,却不长,没走多远,就上了一条棱角分明的山脊。上来山脊,地势便平缓许多。脚下的落叶非常厚实,上面一层陈年的叶子都卷曲着,像一只只小碗,有的里面还盛了些水。我尽管走得很慢,“嚓嚓”声还是很大的。走上山脊,那鸟鸣声就中断了,许是那鸟儿被警醒到,此时,正在哪条枝头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又向前走了一段路,果然便看见有一只鸟从一棵大柞树上飞起来。这是一只褐色的鸟,飞起时的一瞬间,可以看见它泛白的肚腹。把它与灰喜鹊对比,要小一些,灰喜鹊的尾巴长,便把自己的身体好像也抻长了许多,给人的印象就大许多。
它从我的头顶飞过,翅膀扇动快捷有力,灰白的翎羽挓挲开来,兜起了一股风。我感觉到了它的气场,很雄健,很嚣张。它飞出去几十米以外,声音便在那片林区上空飘荡了起来。好苦啊好苦,孑然一身,真的好苦。这种韵味在扩散着,明明朗朗的,我却觉得没什么不好。直抒心胸是一种生活的态度,不隐晦自己,做真实的自己,既阳光又豪迈。我这么想着,突然就笑出声来,我发觉自己被这只鸟给带走了,就是一个叫声嘛,怎么就和生活的态度联系到一起了呢?是我过于偏执了。
我沿着山脊向上走去,还不忘了随手采收身边的野菜。一阵沙哑的叫声传来,是一只灰喜鹊在叫着。它的声音很急,似乎在警告着我什么。前面是一棵高大的臭桦树,上面有一个鸟巢。灰喜鹊在树尖上不停地叫着,原来我来到了它的家门前。
树下,我意外地看到一枚鸟蛋,颜色为鸭蛋绿色。难道它是为这枚蛋而忧愁吗?不小心把一枚蛋碰出巢外,它是无力拾捡起来的。我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甚至还有些复杂化。一边是杜鹃的叫声,一边是灰喜鹊的坚守,我还是读懂了这里所包含着的深意。
这枚蛋且不论是谁的,首先肯定的是被遗弃到外面的。我很早就听说,杜鹃鸟有这样一个陋习,它常常把自己的蛋,下到别的鸟的巢里,让别的鸟为之孵化。这枚掉落到地上的蛋,很好解释,并非是灰喜鹊的粗心所致,恰恰相反,而是它的细心,发现了异样,被它及时清除出去。
那边林区的叫声,依旧平稳如初,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个春天的序曲便有了许多色彩,季节里所包含的本身意义,不仅仅是美丽,还有一些特质是在表明着这个季节的与众不同。这一声声啼鸣是一种呼唤意识吗?生活啊,有其快乐的一面,也有其忧伤的一面。创造自己的幸福生活,是要辛勤付出的,没有其他捷径可以获取。
我绕过这棵树,走出去好远,还能听见灰喜鹊的叫声。它似乎在做出自己的回应,不是很高昂,却很坚定。
◎野鸡:一声声啼鸣里,包含着坚定的信念
清晨里,野鸡的叫声便开始了。这个季节来临,是它们浪漫时刻的来临,是它们盛大节日的开始。
这些年,野鸡的数量在大大增加,并且只增不减的态势越来越明显,这些与禁枪行动是分不开的。野鸡在我们这里是非常多的,它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充填着我的乡村记忆。我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在一个初冬的河边,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那时候,还没有禁枪,一位猎人端着他的猎枪,在一片一人多高的细柳茅趟子前,慢慢搜寻着。他的前面有一只卷毛的棕色猎犬,鼻子贴着地,快速地跑来跑去。刚刚下过雪的河边,河面刚刚结冰,潺潺的流水声还在耳边萦绕着。一溜清晰的印迹,曲曲弯弯地延伸到柳茅丛深处。
我是靠不到他们身边的,爱狗的我,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离不开半步。那猎人用锐利的目光把我逼开,一条界限的划定,让我只能远远地跟着。突然,一只野鸡骤然飞起,“扑棱棱”在上升阶段,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响,那只野鸡便失去了向上的动力,像块石头掉落下来。那只狗钻进柳茅之中,很快就叼回了野鸡。看着它的精彩表现,我禁不住兴奋地蹦了起来。
这一幕一直都储存在记忆当中,那只狗的忠勇与可爱,让人产生无限的钦佩与敬慕。这样的狗谁不想真心拥有呢?当然,拥有这条狗最深层的含义,还是让人垂涎欲滴的野鸡肉,这是最原始的动力所在。
猎枪是捕捉野鸡的最基本的工具,否则捕捉野鸡也是近乎于奢望。在我们乡下就有“野鸡溜儿”这么一说,意思是机灵,难斗。捕捉野鸡的方法很多,却都不如猎枪来得快。不过,有些事情也是另当别论,那天,有个人的行为就足够亮瞎人的眼睛。我亲眼看见过这样一个捕捉野鸡的场面,那野鸡在草丛里飞起来的一瞬间,那个人反应极快,把头上的破棉帽子摘下来,一下子扔到空中。野鸡刚刚飞起来,便稀里糊涂地栽下去,一头扎到雪窝里。那人走过去,从雪窝里拽出顾头不顾腚的野鸡。原来,野鸡被飞到空中的棉帽子吓到了,以为是袭来的老鹰呢,吓得它魂飞魄散。
看见人家如此轻而易举地获得野鸡,真的羡煞人啊!平时,不是很喜欢戴棉帽子的我,立即回家翻出一顶来,也不管是谁的,戴上就往野外跑。只是,我看见的野鸡都在十几丈开外,看见我,早早望风而逃,根本就不给我扔帽子的机会。后来,我才明白,这件事需要一些机缘巧合才行,我如果一直坚持,就与守株待兔没什么两样。
野鸡不好捉,还真分谁去说这句话。那年开春,邻居大婶去野外,很神奇地捉到一只野鸡,同时还用衣服兜回来许多野鸡蛋呢。她捉到的是正在孵化的雌野鸡,它就趴在蛋上,一动不动,让人去捉。我真的替这只野鸡不值,干嘛不撒腿就跑?蛋没有了可以再去生,鸡没了,蛋也没得生。这回好,连鸡带蛋一锅端。我在想象着炖鸡和煎鸡蛋是什么样的滋味,说实话,凭空想象是很没意思的,直接想到的就是炖自家的鸡,煎自家的鸡蛋。
野鸡很早就走进我的记忆,基本都是原原本本的外部形象,内里的滋味却很少了解。这个鬼精灵一样的家伙,就在身边不远的地方晃来晃去,却是可望不可即。
此时,它就在不远的地边,杂色的羽毛,脖子上的一圈白色是那么的亮眼。这是一只雄鸟,有一条长长的尾巴,非常的美丽。它“咯咯”地叫着,并伴着“扑扑”的鼓动声,这是在吸引雌野鸡的注意力呢。
管护站前的空地里,成了它们比翼齐飞的最好场地,也是它们感情交流的最佳地点。一会儿一起飞去,一会儿一起飞来,于田埂间漫步,够罗曼蒂克的。野鸡的飞翔功能在慢慢地退化着,它们更多的时间是在地上奔跑,跑远了,跑到树丛里躲起来,是它们的常态。我也习惯了它们的忸怩作态,不为所动,常常视而不见。
这天,我出门来,去树林里转转。因为无聊,无目的转转成为自然状态。放松一下心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出门转转。没想到,我这一转竟然转出个意外。
树林里,一丛茶条槭树根下,竟然趴着一只雌野鸡。准确地说,是一只雌野鸡正在孵蛋呢。
它一直都在注视着我,不动声色。它身上的羽毛是非常好的保护色,与身边是落叶融为一体,只是,它身上的羽毛要比落叶生动许多,还是被我发现了。
它一动不动,眼神安静,没有一丝慌张。我的到来,并没有惊扰到它,丝毫没有打乱它的节奏。它的安静,让我有些惊讶,我站在它的面前,感觉到了它的端庄与沉稳。它是一位母亲,它正在做它一生中最伟大的事情,如同是在履行一项神圣的使命。它身下的蛋,里面的小生命可能已经快成型了,让它不忍抛弃。也许它从来就没有产生过抛弃的念头,一个母亲的天性,让它趴在蛋上,一动不动。
不远处,雄野鸡的啼鸣传来,一声紧似一声,似乎在鼓励着自己的妻子,在给它打气。这份爱的传递,如同一条看不见的纽带,把它们紧紧联系在一起。一个美满的幸福家庭需要一种精神去捍卫,这是一种奉献的精神。此时的献身却是一种无畏,一种感动,是一种暖。这份暖是无坚不摧的,会让贪婪与杀戮都消弭于无形,会让那份爱无限地升华,让这个春天更加绚烂多姿。
我在啼鸣声里,离开野鸡的巢穴。站在空旷的田野间,我感受到这份春天的暖意。